袁不屈在十八岁那年,回到扬州投靠李家,想潜心研修武艺,以求雪耻复仇,重振袁家声威。但他一身的落魄却使李升明露出了嫌贫爱富的真面目。一方面没打算将女儿当真嫁入袁家,所以将年仅十岁的女儿送到妻子的娘家;一方面又想免费多一个使唤的长工,吆来喝去又不必付半分钱,于是虚应的收留袁不屈,安置在佣人房;粗茶陋食不打紧,更小气到不让他接近武场学习武艺。袁不屈不是笨蛋,一切全看在眼中,但他有超乎寻常人的吃苦工夫,对自己的武艺更不敢有丝毫怠惰。
饼了二年,他决定出去自立门户,于是向李升明提及要迎娶妻子回洛阳发展;他明白再待下去只会招致更多屈辱。结果李升明的回应是诬谄他偷了李家的珠宝,招人狠打掉他半条命后丢出城外任其自生自灭!当然亲事也就理所当然的吹了。
沉寂消失的袁不屈在数年后传奇的崛起!他参加了平定高昌的战役,后来又受到大宰相房玄龄的提拔,屡建平乱奇功,封爵晋禄一路顺利的登上今日大将军的地位。这些威武事迹,遍传大街小巷。
这时,李升明开始懊悔自己当年的有眼无珠,连忙翻箱倒柜的找出当年由袁不屈父亲袁正棠亲笔写下的订亲书凭,寄到长安“定远将军府”,打算无论如何也要攀上这一门权贵!不过心中倒没有多大的信心。但李升明这人的脸皮连后羿的弓箭都射不穿!攀亲不成的话,他还想以那书凭捞到一些好处,利欲薰心的吃定了袁不屈,丝毫没去想到袁不屈如今已是何等权贵!
出乎意料的,袁不屈竟派人来下聘了,并且订下了婚期。十大箱的黄金白银照花了李升明的眼,使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袁不屈所提出的任何条件--包括今生今世不上长安,不见女儿。谁也不知道如今威镇八方的袁不屈心中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唯一可以预见的是--袁不屈绝对不会善待他的新娘。
“袁不屈曾经有过一妻一妾,但是都没活太久。来下聘的官爷只说他想娶一个强壮的女人,不会动不动就死去;所以他才决定回头娶我。”李玉湖嘟哝道:“十岁那年偷偷看过他一眼,他长得好可怕、好凶恶!是一个大巨人。我娘说如果我不乖就要把我嫁给他,让他带走。那时候我那里懂得嫁人的意思,只怕那巨人会打死我,所以我哭叫着不要嫁给他!想必今日扬名立万的他更可怕了。”李玉湖苦笑的看着一脸惊讶的杜冰雁。这下子谁也不能恭禧谁了吧!她们未来的命运一样悲惨。
“我倒希望面对的是寡妇的命运,也不要嫁给一个肯定施报复的巨人丈夫。我甚至在想,他那两个妻妾之所以早死恐怕是因为忍受不了他的凌虐!他才想娶一个打不死又有足够理由正大光明虐待的女人来当老婆。”
杜冰雁轻执起她紧绞的双手,只能空泛的安慰着:“不会那么糟的,袁将军若是个明理之人,必然不会把怨恨记在你头上来算。咱们……咱们得有些信心与勇气面对未来。”
“谁让咱们偏生为女人?”李玉湖起身走到杜冰雁的花轿边,欣赏着轿帘上锈着精致的鸳鸯戏水图。“你的手工真好!那像我顶多买别人绣好的现成工来展现。”她不愿再想自己未来的事,反而担心起眼前这个柔似一波秋水的娇弱女子。不过,杜冰雁也许身子不壮,也许看来没什么性子,但眼中坚毅的眸光让人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命运扳倒!她柔雅却不儒弱,否则知道将嫁给一个半死人,早该哭瞎双眼以死抗议了!有时候自缢要比面对悲惨未来更易让人选择它;毕竟自杀只不过是痛苦那么一下下,而未来若是无止境的悲惨与沉痛,想苟活下去非要有天大的勇气不可。
杜冰雁漾出一抹哀愁浅笑;她太习惯为别人分担愁苦!案母将她捧在掌心呵护了十八年,总不能因她的幸福而毁了杜家的产业。齐家也许有点可恶,但他们也是可怜的,三代以来人丁单薄,到了这一代好不容易有三个儿子,却都活不过二十五岁。人人都预测二十四岁的三少爷也将撒手人寰,所以齐家一心一意想找到一个女人来延续香火。她被选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杜家不仅身家清白,又以男丁众多闻名。她上头有五个哥哥,旁系的亲戚也大多为男子;并不是因为她美丽的关系,而是齐家想疯了要一举得男,将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
而且齐家也允诺了--若是三少爷在明年过世,她又没有受孕,必定会让她回扬州,附送大半财富。要是能生下一男半女,也不反对她再嫁。所以,协议算是达成了。
她能有什么感触?又能有什么反应?婚姻大事中,她虽是当事人,但那有她开口的余地?既然她生为女儿身,就已注定了她不能有丝毫的自主;那么,她最好隐藏住内心的激汤委屈,任人为她的一生下定夺。也许,当她成了新寡,便无需再任人宰割了。至少,在婚姻这件事上头,守寡的女人会受到他人的敬重,日后就不会再有人来操控她的人生。
至少,能为家人贡献一点心力,就算得上报答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了!因此她对未来已有心理准备。
李玉湖叹息道:“今日一别,咱们再也无缘相见了,多希望我们能早些认识!如今只能说:如果你丈夫是好人,希望他长命百岁。”言下之意是:假若齐三公子是坏蛋,早死早超生--她的表情显示得很清楚。
杜冰雁轻笑出声,她可不敢有这种咒人的想法!
“也但愿袁将军是个真正的伟丈夫,光明磊落。将他的彪炳功迹发挥在沙场,面对妻子时则是完全的柔情。”
“我只希望我们都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身为女人最卑微的要求。幸不幸福之类的事不会因为我们想要就能轻易得到,只能反求诸己而求得安定平顺。”李玉湖轻搂了下矮她半个头的杜冰雁。
杜冰雁感觉泪沾眉睫;她们的性格南辕北辙,思想却是这般相同!幸福的确是不易求得的,她只想安定。
“我会想你,玉湖。”
“那么,祈求咱们有相见的一天吧!”
两个女人眼中有泪,唇角含笑,最后李玉湖低附在她耳边道:“我们可能是唯一咒自己丈夫早日驾鹤西归的新嫁娘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晦气?”
杜冰雁假装板起小脸。
“当然晦气!至少得等咱们都发现丈夫不合格才可以天天这么想,并且早晚三炷香。”
“哇!”李玉湖低叫一声,掩住差点爆笑出声的嘴,双肩抖动得像是打摆子。
如果可能,她们希望雨永远不要停,让她们可以在土地庙中多温存一会她们刚建立起的友谊!虽只相处片刻光景,却像是已相识了一辈子似的。
前堂传来些许骚动,看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二人互看了眼,连忙拿起盖巾盖在凤冠上。可不能让人看到新娘子随意拿下盖巾见人!正要各自走回花轿,二位媒婆已冲了进来,后头跟着轿夫。
“哎呀!怎么自个儿走出来了!快上轿!山坡上头冲过来几匹大狼,咱们得快些启程,再不走等天全黑了,就走不成了!什么鬼日子--呀!呸呸呸!哎呀!反正咱们快走就是了!别让新娘子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