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吗?这种会热死人的天气?”来接机的康健戏谵地问。
“嗯!”邝求安用力点头。“好怀念!”
康健不由哈哈大笑,顺手一把抢来小宝贝啾了一下,然后马上被康桥夺回去,横手臂在康健亲过的地方用力擦擦擦,擦得小宝贝咿咿唔唔抗议。
“唔要,唔要,讨厌,讨厌!”
“宝贝,不要动!”才不管女儿要不要,康桥继续擦擦擦,还放言警告“凶手”。
“脏鬼,不要随便用你那张养满细菌的脏嘴碰我的小宝贝,不然我杀你全家!”
“你这臭小子!”康健笑得更乐。“做了爸爸,那张嘴还是他妈的斓!”
“等你的狗嘴比我干净了,再来跟我说这种话。”
“我操你×××……”
“去干你×××……”
表兄弟俩一路从桃园机场斗到台北,再从台北斗到康家门口,一刻也没停过,邝求安笑得喘不过气来,见到康爷爷时,她都还在笑。
“外公,我们回来了!”
“嗯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话说着,康爷爷两眼已飞向康桥怀里的小宝贝,“来,来,曾爷爷抱抱。”刚抱来软绵绵的小身躯,小宝贝立刻对他展现出最娇惑、最可爱的笑靥,一点也不怕生,他更是笑得阖不拢嘴。“会听中文吗?”
“我们在家里都说中文的。”
“好!好!很好!”最后一个“好”字说完,小宝贝已被挟持不见了。
“这样就给我‘没收’了?”康桥喃喃道。
“就给爷爷没收一下吧,我那三个小子都是养小鸟的,没半个女娃儿,所以你这小宝贝就很希罕啦!而且……”康健拍拍他的肩。“去年听说你们生了个女儿,爷爷就一直在念着,说孩子会像谁,我想,爷爷可能是希望孩子像姑姑吧!”康桥沉默一下,耸耸肩。
“好,就给外公没收一下吧,我们还乐得轻松呢,对不对,老婆?”
“嗯嗯,外公喜欢宝贝,我也很开心。”
“那你们留在台湾的时候,孩子就交给我老婆照顾吧,爷爷一定会整天霸占不放的。”
“那就麻烦表嫂了。”
于是,康桥乐得把孩子丢给表嫂去照顾,自己带着老婆去做留学生回台湾时最爱做的事!
变夜市,吃小吃。
“真好吃!”满满一桌蚵仔煎、猪血汤、肉圆、炒花枝、蚵仔面线,还有珍珠女乃茶、柠檬爱玉,康桥吃得一脸感动,眼角挂泪,邝求安却只是笑。“你不觉得好吃吗?不怀念吗?”
“台湾小吃本来就很好吃啊!”邝求安笑道。“不过在认识你之前,我根本没钱品尝,不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好吃,所以我无从怀念起。”眸中掠过一抹怜惜,
“那你怀念什么?”康桥又问。
“泡面。”邝求安毫不迟疑地回道。“王子面、科学面。”
康桥失笑。“为什么是王子面、科学面?”说泡面他能理解,大部分的留学生也都会怀念台湾的泡面,但为什么是这两种泡面?
满汉大餐不是更好吃吗?
“因为王子面、科学面最便宜,”邝求安轻描淡写地解释。“五块钱就可以吃饱一餐了。”
又是一个令人心酸的回答。
康桥的笑容消失了,但只是三秒钟,笑容又回来了,“那么这次回来,我就要你回美国后开始怀念台湾的小吃!”夹着花枝的筷子转了个方向,迅速飞向邝求安的嘴。“来,啊!”
“我会自己吃啦!”
“你吃得比乌龟还慢,我喂你比较快,来,啊,快!”
“不要,我……唔唔!”半个钟头后,两人都吃到快走不动了,才手牵手沿着夜市悠闲地慢慢逛,有时候停下来捞捞鱼,有时候一起比赛射气球,或者玩钢珠台。
突然间,邝求安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怀念台湾了。
记得刚住到美国的时候,她只觉得很高兴能够远离台湾那块充满艰辛与失望的土地,除了探望康爷爷之外,她真的不想再回来了。
然而经过两年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之后,再回到台湾来,她发现她不但怀念台湾的炽热气候、怀念台湾的泡面,也怀念台湾的一切,不管是好的,或不好的,这块土地终究是她永远的家乡。
因为艰辛的噩梦已淡然了、远离了,上辈子的绝望,也不可能伤害到她了。
“康桥。”
“嗯?”
“找个时间到南部去探望我养父、养母好吗?”
康桥怔了怔,然后,他笑了。“好啊!”他了解,她能够说出这种话,就表示对过去那一段艰苦的岁月,她已完全释怀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段小小的插曲,更可以证明她的不在意……午夜前十点,夜市依然热闹非凡抢抢滚,不过康桥他们已来回两趟,没什么新鲜的了。
“累了吗?”
“不累。”
“那我们去KTV?”
“好。”
不过唱KTV就是要人多才好玩,于是康桥打手机叫来康健和康艳两对夫妻,六个人一起上KTV,打算好好表演一下歌喉。但由于是暑假,又恰好是周末,上KTV的人很多,柜抬说要再等二十分钟才有空包厢。
“要等吗?”康桥转头征求大家的意见。
“等啊,为什么不等?”康艳说,既然出来了,不好好开心一下,打死她也不回家。“才二十分钟而已嘛!”
“好,那我先去洗手间一下。”
“我也要去!”
于是,康艳和康健的老婆,康桥和康艳的老公,分别上男女盥洗室去了,只剩下邝求安和康健坐在柜抬旁的沙发上闲磕牙,等候。不一会儿,自动门打开,又进来七、八位客人,清一色的女人,时髦的穿着打扮,一望即可知是那种事业有成的职业女性,邝求安不经意一瞥,怔住,但即刻,她又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的继续和康健闲聊。
那一票人,正是邝求安的高中同班同学。
因为成绩特优,高二分班时,邝求安被编入成绩最好的班级,没多久,班上同学便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有野心又有财力的同学,他们高傲而自大,把所有成绩或家境比他们差的同学都踩在脚底下,并誓言她们会出国、会留学,会拿硕士、拿博士,会凭实力站上高人一等的地位。
而另一派是安分守己的老实同学,她们不想跟任何人争,只想好好念书考上公立大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赚钱养家。
然而,由于邝求安总是“霸占”住第一名的宝座,因而成为野心派的眼中钉,不时找机会嘲讽她、欺凌她,而邝求安也总是忍气吞声的不敢做任何反抗,任由她们欺负她、亚心整她。
但是她更坚决地“霸占”住了第一名的荣誉。
从升上高二的考试到高三的毕业考,不管是大考、小考、段考、期中考、期末考、临时考,拿最高分的永远都是她。康桥若知道这件事,大概会认为这又是她在柔弱中展现韧性的另一明证吧!邝求安是永远的第一名,虽然不甘心,但事实就是如此,野心派的人最后只能在毕业典礼之后,摇下几句嘲弄。
“好,我们承认你厉害,但,那又如何?你也只能在高中赢过我们而已。”
“你以为你的养父母会让你去念大学吗?少作梦了!”
“告诉你,高中毕业之后,你就得去工厂做工,不然就是去餐厅端盘子了,而我们呢……”
“会去上大学……”
“出国留学……”
“在我们专长的领域里成为最出色的领导人物……”
“这一生,我们都会是最顶尖的!”
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而她,也果真如他们所说的,高中毕业后就到日本料理店去端盘子了,根本没有机会念大学,直到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