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有一个。
一个吓得手脚瘫痪,跌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天地会兄弟,由于太过于恐惧,裤裆处早已湿了一大片,他惊骇欲绝地仰望卓立在跟前的年轻人,簌簌抖索着几乎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是谁杀死本王的福晋?”
上自头脸下至快靴,年轻人浑身上下都血淋淋地沾满了血靡肉屑,几乎已教人认不出他是谁,凶暴的双眸依然透着疯狂的,昏乱的光芒,红红的,像带着血,令人颤栗,教人胆寒,仿佛刚自修罗地狱里一路厮杀出来的魔神。
这是大长老的第三个失算,愚蠢的。
要传话,只需要一张嘴就够了。
那位天地会兄弟惊恐地张着嘴,非常努力想要挤出声音来,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声。
“说!”
那位天地会兄弟骇然一颤,裤裆处更湿了。“没没没没……没死,她没……没死,她被被被被……被带到榆榆榆……榆林去了……”
年轻人狂乱的眼眸蓦然大睁,“没死?她……”他喃喃道。“没死?”
“没没没……没死……”
“是么?是么?”年轻人低喃,“她没死,她没死,她……没死……”眼中疯狂之色逐渐消褪,红光悄然隐逝。
“真……真的,我我我……我没骗骗骗……骗……”
“既没死,为何要欺骗本王?”
“他他他……他们要逼她改改改……改嫁……!”
寒芒骤闪,滴溜溜的,一颗头颅掉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离身躯老远,当它静止下来时,年轻人业已不见踪影。
起码头颅的主人还保有一副完整的尸体。
自屋前的窗榈望出去,满儿狐疑地思忖白慕天为何也来了?
虽然竹月仙口口声声说带她来这儿仅仅是为了要说服她改嫁,但随着时日逝去,她愈来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然为什么爹不敢来见她,连大姊和小妹都不敢来见她?
门扉轻启,竹月仙送膳食来了,待她放下餐盘后,不等竹月仙开口,满儿便抢着先问话。
“为什么只有妳来见我,其他人呢?”
“我说过,爹没空。”竹月仙淡淡道。
“大姊呢?”
“她不想见妳。”
“小妹呢?”
“她不方便来看妳。”
“你们都不担心允禄找来吗?”
“他不会知道妳在这里。”竹月仙轻描淡写地打发掉满儿所有问题,再回问:“妳决定要改嫁了吗?”
满儿翻了一下白眼,回身继续望着窗外,不再理会竹月仙。
此刻她担心的是允禄,最好他事儿还没办完不能回京,若是已回京得知她失踪了,天知道他会闹成什么样子!
不,他不会闹,一旦查得她的失踪和她亲爹有关,他绝不会,也不敢把事情闹大,甚至提也不能提,唯一的可能是找上大理去,结果发现没有人回去那儿,届时他会如何?
踏遍大江南北寻找她?
两刻钟后,竹月仙自关禁满儿的窑屋出来,在回自己住处时被竹月娇拦住。
“守卫说妳不许我和大姊去看三姊,为什么?”
事实上,在王文怀计画好行动步骤之后,她和大姊就被看住了,不是行动不自由,而是一举一动被监视,想托小七带口信去警告满儿都没办法。
“妳们会『不留神』说溜嘴。”
“我发誓不会!”
“妳会。”
竹月娇恨恨跺了一下小蛮靴。“那我找爹说去!”
望着竹月娇离去的身影,竹月仙唇角悄然勾起一抹诡谲的笑纹……
第六章
立冬,近午时分,一位欣长的年轻人不疾不徐地走过榆林城东门,顺着城中大街来到城里最大一家客栈前,抬眸打量一眼即抬腿进了客栈。
客人上门了,殷勤的伙计立刻迎上前去准备招呼客人带路,不过伙计只看了两眼便皱起了眉头,歪着脑袋下不了决定该把客人往一进院或二进院里带,这也怪不得他,谁教客人的模样太奇怪了。
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六、七岁上下,身着缎子面儿的长袍马褂,一条乌油油的发辫拖在身后,五官清秀纯真,尤其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滟红的樱桃小嘴儿,硬是教人忍不住暗赞可爱,看着模样就像是哪户豪门富家的大少爷,要住就该住二进上房。
不过再仔细一瞧又全变了。
多半是好些天没刮脸了,年轻人那胡子碴儿老长,长袍马褂虽是上好质料,可是现在却又脏又黄又破,上面还沾满了一小坨一小坨黑黑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闻上去像是死人的味道,再加上满头满脸的沙和尘,也没带行囊,既狼狈又落魄,连马房都不配住。
这种客人该让他住哪儿呢?
伙计还在犹豫,那位呼噜噜吸着烟杆儿的老掌柜的业已扔下烟杆儿,堆上满脸笑,躬身哈腰亲自迎出柜台来。
“这位公子爷,您要住房吗?老朽为您带路!”
伙计年轻见识浅,但老掌柜的开这客栈三十几年,经历得可多了,招子就算不怎么样也磨利了。
年轻人的模样虽纯真,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比天山上的冰雪更寒酷,眉宇间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肃煞之气,衣衫虽落魄,却隐隐透着一种慑人的威严与雍容华贵的气度。
这位绝不会是普通人,他敢断言。
“长福,去准备热水、剃刀,还有上好的酒菜,再去把绸布庄和鞋铺的老板全给找来,快去!”
老掌柜的一面吩咐伙计办事,一面把年轻人往客栈里最好的上房带。
“这位公子爷,您还需要什么,请尽避吩咐。”
年轻人没吭声,进了房径自落坐,老掌柜的立刻为他斟上一杯热茶,年轻人没动,只拿那双阴鸷的眸子盯得他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浑身不对劲,好像爬满了一整窝蜘蛛。
“掌柜的,我要在这城里找人。”
老掌柜的有点讶异,因为年轻人的声音深沉冷凝得不像年轻人的声音。
“公子爷您要找的是本地人,或是……”
“外地来的人。”
“那就到南门口去问乞丐头儿最快,不过公子爷要找的人若是没进过城,而是在城外头,那就得找韩瘸子,他是个专门走乡串村的货郎,榆林城方圆七、八里内没有人比他更熟。”
“去把他们给我找来。”
“是是是,老朽这就去,不过那韩瘸子人不好找,得花点时间,如若他此刻不在城里头,那就更……”
“我等。”
一个多时辰后,年轻人已然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人,干净了;胡子,没了;臭味儿,除了,崭新的长袍马褂衬得他如玉树临风般洒逸,只那腰袋荷包仍是旧的,他不肯换。
当老掌柜的把人带来时,年轻人正自斟酒独饮,满桌精致的菜肴却动也没动。
“公子爷,老朽把人带来了。”
“进来。”
老掌柜的应声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严酷的冷眼即刻扫向那个一身破烂的乞丐头儿。
“我找几个中原来的人,有男也有女,其中一个女的或者穿着旗装……”
乞丐头儿尚未有任何反应,那个拐着一条腿的韩瘸子便月兑口道:“但一到这儿后,她便改穿汉装了!”
冷眼蓦睁,威棱暴射。“你见过她?”
年轻人的模样好不骇人,吓得韩瘸子差点说不出话来。
“见……见过,她……她们就住在土窟村,小……小的去过几回,那位好像被……被关起来了……”
年轻人霍然起身。“士窟村在哪儿?”
“北门出去两里。”
“出关了?”
“对。”
话落,眼前一花,年轻人已然失去踪影,半空中晃呀晃的飘落下来三张银票,一张一百两,恰好一人一张,三人顿时看直了眼,老掌柜的暗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