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金禄送给她的吧?
“塔布,乌尔泰,你们俩先回去,有小七陪我就行了!”
轿至内城崇文门口暂停,满儿很谨慎地先行打发塔布和乌尔泰回府。
“可是,福晋,王爷他吩咐过……”
“叫你们回去就回去!”为了教他们听命,满儿只好端起偶尔才拿出来晒晒太阳的福晋架子来摆一摆,再放缓声音安抚他们。“别担心,你们王爷交代过了,不许我出城,所以我把人送到左安门就回来,记住,不准偷偷跟着我哟!”
又来了!
不过想起上回福晋不也同样不让他们跟,害他们整整担心了两个月,头发不知白了多少根,夜里老是烦躁得睡不着,只好“发泄”在老婆身上,没想到事后王爷竟然没对他们发飙,连话也没多说一句,也就是默许了这件事。
既然王爷已默许,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塔布与乌尔泰也就听命先行回王府去等候,横竖崇文门到左安门也不是太远,福晋应该很快就会回去了。岂料……
满儿再也没有回王府了!
第五章
枣儿又熟了。
那鸽蛋似的枣子,微微的黄,淡淡的绿,挂在那屋角落、墙头上、灶房门口的枣树梢头,看得小表们眼睛直流口水,觑着没人注意偷偷拿竹竿去打,掉得几颗是几颗,这可比大人们摘来给你吃香甜多了。
往年在这时节里,满儿总会亲手腌制蜜枣给允禄吃,允禄不爱吃甜,所以满儿腌制的蜜枣都不会太甜,几乎都是纯枣子的甘甜味,也依然保持着浓浓的果香。
大概就是为了吃老婆亲手腌的蜜枣,允禄赶在这时候回京里来了,自然,他并不知道今年没有蜜枣可吃了。
“恭迎王爷回府!”
“嗯。”
罢回王府,允禄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一直到进了寝楼寝室,塔布与乌尔泰半声未吭,动作一致地在他跟前扑通两声跪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刻瞇成两条细缝。
“福晋又惹什么麻烦了?”
塔布与乌尔泰两颗脑袋掉得一样低。“回王爷,福晋……福晋不见了。”
眉宇间霍然爆出一股骇人的阴厉之气,“说!”允禄怒斥。
“是,王爷。”塔布咽了口唾沫,依然不敢抬头。“那……那是半个多月前的事儿,小七来找福晋……”
塔布说得很详尽,不敢遗漏半项细节,允禄也似乎很平静的倾听着,但紧握的双拳掩饰不了他真正的心情,瞳眸中愈来愈炽盛的暴戾光芒更清楚显示出他心中激烈澎湃的愤怒。
“……后来小七来找我们,说他知道该上哪儿去询问福晋的消息,可是他不能告诉我们,只能告诉王爷您一个人。他还警告我们,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福晋失踪的事儿,否则王爷回来定会把我们拆成骨头去熬汤,所以……”
话说到这里,结束了,再说下去也没人听。
塔布与乌尔泰不知所措地面面相对。
“我们……可以起来了吗?”乌尔泰吶吶问。
塔布认真思索片刻。
“我想最好不要,等王爷回来让我们起来再说。”
“可是……”乌尔泰不安地看了一下洞开的房门。“倘若王爷就这样直接去找福晋,那我们怎么办?”
塔布长叹。“还能怎么办,只好在这里跪到死啰!”
小七的店铺后,两条人影在那低声说话,半晌后,较高的那人转身正待飞身离去,另一人急忙唤住他。
“王爷!”
较高那人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王爷,那些人没安好心眼,请王爷务必小心,千万别让满儿姊伤心啊!”
较高那人依然不吭声,话一听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另一人忧虑地锁紧眉头,目注夕阳宛如淋漓的鲜血般洒满天际,心中不安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他错了吗?
那摆明了是个陷阱,一个死亡陷阱,而他却无法不告诉王爷,也无力阻止,更无能为力帮忙,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爷一步步踏进陷阱里头去,否则满儿姊就回不来了。
难道满儿姊注定要伤心吗?
灰蒙蒙的天底下,荒芜辽阔的黄土,支离破碎的长沟深壑衔接着无边无际的沙海,偶尔刮起漫天的黄尘,几乎要把人淹没了。
秋的深味,悠远,萧索与永恒,就得在这尘沙飞扬的北方才感受得到。
“你们究竟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直到妳点头答应改嫁给王公子为止。”
这儿是黄土高原与毛乌素大汉交界处的一处小村子,位于山洼之中,前后仅有三十几户人家,偏僻又荒凉,除了三、两间土砖房之外,大多数民居都是那种依山而建,黄土垒成的窑洞,一进门左手是窗,窗下是前炕,里墙还有掌炕,炕的另一头是灶,通往隔房的小门被封起来了,想溜后门逃走都没后门可溜。
也真难为他们找得到这种地方来藏匿她。
“请不要一再开这种玩笑,”满儿板着脸说。“一点都不好笑。”
“我也告诉过妳许多次了,这不是开玩笑。”竹月仙轻声细语地道。“这是爹对妳的期望,为人子女该懂得尽孝,所以妳最好……”
“也就是说妳是个不孝女,所以打死都不愿意嫁给段大哥啰?”满儿没好气地打断竹月仙的“最好”,因为她一点也不觉得好。“既然妳可以不孝,又凭什么来强求我?麻烦妳先跟段大哥成亲之后再来跟我说这种话吧!”
竹月仙沉默一下。
“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满儿看看对方再看看自己。“难不成二姊妳其实是男的?”
“我是姊姊。”
“也对,妳是姊姊,我是妹妹,是不一样……”满儿一本正经地点头同意。“既然如此,我这个妹妹都嫁了,妳这个姊姊是不是早就该嫁了?”
“但妳偷了我想嫁的男人。”
饶了她吧,居然说她“偷”男人!
如果她真的偷男人,早被允禄活生生用牙撕碎了吞进肚里去,哪还轮得到别人来说话。
满儿深深叹了口气。“我想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什么原因?”
“想逼我改嫁王文怀,因为妳还不肯对允禄死心。”
“是我先认识他的。”竹月仙不但没有否认,语气更是理直气壮。
“那又如何?他根本不喜欢妳呀!”满儿哭笑不得。“事实上,他早就忘了妳了!”
“不,他没有忘,他只是不知道我会在那里等他。”竹月仙认真地说。
这女人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
“他忘了!”满儿重重地说,希望她能清醒一点。“不骗妳,他真的忘了!”
“不,他没有忘,没有!”但竹月仙顽固地不想清醒,坚持要沉迷在自己的痴恋之中。
“他忘了!”
“没有!”
“忘了!”
“没有!”
“忘了!”
“没有!”
这女人,真是够了!
对战到中途,满儿突然停下来,又咬牙又瞪眼,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
那样执拗的一厢情愿,可笑的执迷不悟,耐性再好的人也会受不了,更何况她的耐性经过半个多月的关禁之后早已呈现疲乏状态,忍受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再超过一咪咪了。所以……
依然瞪着两眼,她深深吸了一口长长的气,再陡然拉高嗓门卯上全身力气嘶吼出去。
“他忘了!早就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忘得彻彻底底,忘得一丝不留!听清楚没有?他早忘了!忘了!忘了!忘了!忘了……”叫声蓦然中断,她猛地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退了奸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