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什么见,外头雪这般大,还不快让她进来!”
太监应命而去,片刻后,一位清妍秀丽、纤细娇小的素雅旗装少女踩着寸子袅袅婷婷而入,但见她杏眼纯真俏皮--像极了某人,小嘴红艳诱人--像极了另一位某人,甜蜜蜜柔腻腻,一眼看去原该是个活泼快活的小泵娘,可此际却是一派端庄拘谨、肃穆冷然,娇靥上不见半丝笑容,活月兑月兑像是谁欠了她几条人命似的,近前即规规矩矩地双手贴月复,两膝下蹲。
“梅蕊给太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密太妃抬手虚扶,再吩咐两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你们统统退下。”
数字太监宫女们一一离去,密太妃始终端坐不语,旗装少女亦中规中矩地肃立一侧,活像大人升堂问案差役一旁伺候。
直待那几条碍眼又碍事的人影一消失,旗装少女即刻变了个样儿,踢掉寸子拉高裙子,撇下规矩丢开礼仪,乳燕投林般的飞入密太妃怀里。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三、四天没见,梅儿好想好想您喔!”笑脸盈盈,天真烂漫,如同寻常人家的小儿女般呢呢喃喃的又撒娇又诉怨,适才的高雅端庄早已扔到地上去踩到稀巴烂了。
“女乃女乃也很想妳啊!”密太妃慈祥和蔼地揉着梅儿的螓首,万分疼惜。“怎地这两天都没来跟女乃女乃请安呢?”
顺势坐一旁,上半身却仍赖在密太妃怀里,梅儿仰起娇憨的容颜嘟起小嘴儿诉苦。
“还不都是皇兄,又找人家啰啰唆唆一大堆。”
“是皇上?”密太妃脸色黯了黯。“他告诉妳了?”
“告诉啦!”
“妳愿意?”
“不愿意怎成?是先皇的遗命啊!梅儿可不想连累了庄亲王府,更何况……”梅儿红唇不在意地一撇。“梅儿根本不在乎是谁。”
“梅儿,妳……”密太妃不安地轻抚那张白女敕的娇颜。“仍喜欢容恒?”
“喜欢啊!”梅儿大方地承认。
“为什么?”密太妃不解地问。“连面也不曾见过他半回,妳怎会无缘无故喜欢上他?”
“听宫女们说的呀!”
“宫女?”密太妃有点哭笑不得。“她们说什么?”
“她们说容恒潇洒风趣又开朗健谈,梅儿喜欢那种男人,不喜欢像阿玛那样老是冷着一张脸,成天吭不了两句话的男人,真不知额娘怎会对阿玛那般的死心塌地?”梅儿俏皮地吐吐舌头。“可惜皇考是把珍格格指给容恒,却把我指配给超勇亲王的儿子喀尔喀贝子承衮扎布。”
“所以妳就随便凑合了?”
梅儿耸耸肩。“额娘说过,女人家希罕的事儿只得两桩,其一便是能嫁个相爱的夫婿,如同额娘和阿玛一样,既是不能,那梅儿只好求第二桩啰!”
“第二桩又是什么?”
“自由。”说到这儿,梅儿又仰起娇靥露出央求之态。“所以女乃女乃,帮帮梅儿好不好?请皇兄给梅儿两年自由,两年后梅儿一定会乖乖嫁给承贝子,好不好,女乃女乃,好不好嘛?”
承贝子,蒙古喀尔喀贝子承衮扎布,超勇亲王策凌与固伦纯悫公主之长子,初授一等台吉,后封固山贝子,除了随同其父征兵作战之外,多数时间代其父驻屯练兵于蒙古赛音诺颜部游牧地,京中极少有人认识他,多半只识得其父而不识其子,因此,乾隆会特意为他指婚也实在是令人相当意外。
“自由?”密太妃疑惑地反问。
“梅儿想到江南去瞧瞧。”
“江南?”密太妃失声惊呼,“妳妳……竟然想出京上江南?这……这……”她不禁大大皱起眉来,“这种事有违宫里的规矩,恐怕……”为难地摇头。“很难啊!”
“不难,不难!”梅儿忙道。“皇兄最孝顺了,只要女乃女乃去找太后说情,肯定没问题。”
“这……”
“好啦,好啦,女乃女乃,帮帮梅儿嘛!”
“好吧!我试试看。”为了心爱的孙女儿,密太妃决定试试。
“万岁!梅儿就知道女乃女乃最疼梅儿了!”
结果确如梅儿所料,密太妃只一提,性情活跃好动的皇太后当即应允为端柔公主说项;一来是如果可以的话,她自己也想上江南去瞧瞧;二来是看在密太妃的面子上,毕竟密太妃也算得是她的长辈。
而生性至孝的乾隆帝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既是母后开口,儿臣哪有不允之理。”
“梅儿叩谢皇太后、皇上恩典!”梅儿喜逐颜开地叩谢皇恩,再进一步要求。“皇兄,这回到江南,臣妹想轻车简从,可以吗?”
“轻车简从?”乾隆迟疑一下。“可以是可以,不过四皇妹得带上朕为妳挑选的护卫,平时他们听妳的,可一旦有紧急状况发生时,为了四皇妹的安全,四皇妹得听他们的,同意吗?”
“几位?”梅儿谨慎地问。
“这……嗯!朕想……”乾隆沉吟了会儿。“就四位吧!两男两女,如何?”
幸好,不多。
梅儿松了口气。“好,就依皇兄之意。”
“四皇妹打算何时出发?”
“待雪停后。”
“雪停后吗?唔……”乾隆沉吟片刻。“那么朕就先与策凌亲王说定这件亲事,两年后再教承衮扎布来迎亲成婚,可以吧?”重点是他必须先和策凌说明这项婚事尚有不可对外人言的内幕,如此某人才有反悔的机会。
唉!皇考的遗命里就这桩事儿最麻烦。
“可以啊!”梅儿无所谓地耸耸肩。“请放心,两年后臣妹一定会乖乖嫁给承贝子。
乾隆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在妳出发之前,朕会为皇妹挑好护卫人选。”
“谢皇兄。”
“还有,记住,只得两年喔!”
“臣妹记住了!”
虽然只得两年,但是,够了,她不贪心,多少女孩儿家一辈子连一天的自由都不曾拥有过,特别是像她这种生于宗室,长于宫中的少女,能有两年自由,已是天大的恩典,她该抱着感恩的心好好去品尝这两年的自由,然后再回到牢笼里来,认命地接受她既定的命运。
谁教她是公主呢!
正月下旬,庄亲王甫自宫里回府,向来不曾平静太久的庄王府邸又起波涛,下人们原是见怪不怪,如同往常一般当看场笑闹剧也就罢了。
可这场争执竟是越演越炽、越吵越激烈,雷鸣风吼、山崩地裂,眼看桌椅要砸了,屋顶要掀了,众下人们忙不迭地纷纷四处逃难去,只塔布、乌尔泰、佟别和玉桂逃不得也,四处屋角恰好各畏缩一个。
“不成!不成!你得给我去跟皇上抗议去!”
“胡闹!”
“谁人跟你胡闹!梅儿不过十四岁,皇上便要把她指配给什么什么尔贝子作继室夫人,我还一杯子呢!也不想想那家伙都已经二十七岁了,不过小我六岁而已,又是个蒙古粗汉子,听说他那两位前妻还是被他活活凌虐而死的,你你你……你这死没良心的阿玛,当初换来了弘普的自由,换来了所有孩儿们的自由,为何不也换来梅儿的自由?”
又跳脚又撒泼,满儿一如当年般凶悍,而允禄亦不变地冷峻严酷,一任妻子咆哮怒吼,他只不屑地冷眼瞧她在那儿发疯,无动于衷。
“既是给了先皇,我拿什么立场去换?”
满儿窒了窒,仍是强辩,“可你毕竟是梅儿的亲生阿玛呀!”
“不,现下她已是和硕端柔长公主,不再是庄亲王府的大格格了。”
“她明明是我怀胎十月所生!”
“妳已给了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