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清灵似水的黑眸中,似乎有著太多难以揣测的情绪,她朝寄鸿微一颔首,便轻轻走了开去。
夜气更浓了,夜空土闪烁著满天繁星。
这一场唐家夜宴,就像一场繁星之问的争奇斗妍然而似乎其中的两颗明星,总是隔著一段距离,遥遥地彼此欣赏著对方的光芒。
这一整夜,寄鸿的目光总是跟随著禾珊清丽的紫色倩影游移,只要她一消失,他马上又在人群之中搜索。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断地这样问自己。
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中有著爱慕和嫉妒为什么像禾珊和伟生这么不相同的两个人,竟然会结为夫妻在一起!?
她那落寞的眼神,她那张寡欢的脸,她究竟有多少心事?她为什么显得这么不快乐?寄鸿正在神思之际,禾珊的身影瞬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阵巡视之后,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他想干什么?她毕竟是唐伟生的太太啊!
他踱开人群往屋内走去,随意漫步著,但仍甩月兑不开搜寻禾珊身影的念头。
他步入灯火辉煌的大厅,却意外地发现禾珊独自一人正立在壁炉前,她微昂著脸,正痴看著壁炉上方挂著的那幅“月光夜宴”,入神得并没有察觉他已走到她身旁。
“你这么喜欢这一幅画?”
禾珊被他的问话震吓了一下,她回过脸来看他,他才发现她脸上正垂挂著两串清泪。
寄鸿措手不及,万分尴尬地道歉说:“对不起,希望我没有打扰你?”
禾珊缓缓地把脸又别向画的方位,幽忽忽地说。
“你不觉得,这画里的女人很像我?”
睽别多年,再一次寄鸿看见了自己流落他人的画作,除了不胜欷吁之外,他竟惊觉禾珊和画中女人的落寞神态有著许多神似“你为什么这么不快乐?”
禾珊答非所间,只是黯然神伤地说:“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那画中的女人又为什么这么不快乐?”
寄鸿答不出话来,只是仰脸凝规著那幅画,那画中人落寞依旧,然而却已被唐伟生用一架漆金雕花的豪华画框给圈起来,他内心忍不住一阵沉沉的抽痛。
寄鸿再也按捺不住,便大胆地问:“像你这么月兑俗典雅的女孩,怎么会跟唐伟生这样的生意人在一起?”
她冷冷一笑,尽是悱恻凄怆。
“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
“对不起,我交浅言深了……”
“不,你说的对,但是,我问你,像你这么才气不凡的人,又怎么会有像唐伟生这样的同学?”
“我……”
她的问话,令他深思起来,无从作答。
“我只是身不由己……”
她淡漠地说,然后用手背抚去脸上的泪痕,迳自往庭园里走去。
寄鸿一时目瞪口呆,心中不断地翻覆著一个疑问: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寄鸿把目光收回,又停留在那幅“月光夜宴”上,他似乎可以感觉到那画里的女人不知在何时眼眸上蒙住泪光,他的思绪澎湃汹涌,深深地凝视著,良久不忍移去。
夜宴继续进行著,宾客之间的言语,因为香槟酒的催化,似乎变得更加恣意狂放起来。
夜更深、更沉了。
伟生酒气薰天地搂住寄鸿的肩膀,语音含糊地说:“寄鸿,你今天能来,我真是太……太高兴了,来,再喝一杯!”
“伟生,你别再喝了,看你醉得……”
“我没醉!我是太高兴了!”
寄鸿推辞著他又送过来的香槟酒,面有难色地说:“我家里还有个小女儿。我想,我得先走一步了!”
“什么话!?来,今天咱们哥儿俩是不醉不归!”
“伟生,好了啦……”
就在此际,女佣玛莉神色慌张地奔到庭园裹来,她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惊惶模样令在场宾客都吓了一跳,而她凄厉地朝唐伟生喊道:“先生!那画……那个画,不见了!”
“你说什么!?”
这时全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直盯住玛莉,她结结巴巴地又想把话重复一次,伟生面色苍白地反问道:“你说,客厅墙上那幅画?”
玛莉早已急得讲不出话来,只是拚命地点头。
唐伟生松掉了手中的酒杯,琅琅怆怆地直往屋内奔去,而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不约而同、神色紧张地跟著他奔向别墅里去。
第三章
参加唐家别墅夜宴的十八位宾客,包括伟生和禾珊夫妇,以及女佣玛莉,此际全聚集在辉煌气派的大客厅里。
每个人都呆愣住了,只有偶尔的窃窃私语。
在那座用花岗岩砌成的壁炉上方,在原先挂著名画“月光夜宴”的方位上,那副漆金精雕的画框仍兀自悬挂在原位,但是中间的油画部分,却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空荡荡的一片!
“月光夜宴”被偷得干净俐落,好像连画框碰都没碰过!
然而,画却不见了,这是事实。
问题是:它是怎么平空消失不见的?
还有,是谁偷了它?
在场的每一个人,对第一个问题都百思不解,这是一场有十八名客人的宴会,再加上唐家主仆三人,一共有二十一名男女,在这灯火通明的大厅和庭园之间进进出出,偷画的人,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画取下?又如何在众人面前,把画带出唐家别墅?
唐伟生的醉意已吓得全消,“月光夜宴”是他炫耀身分地位的珍贵资产,到过唐家别墅参加宴会的达官显贵,有多少人是冲著欣赏这幅名画而来!?
伟生马上便报了警,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老同学的情面,直截了当地向大家宣布:“各位请稍安勿躁,在警方人员来到之前,请各位都暂时不要离开大厅!”
他的一番话,当然又引起一些人颇不是滋味的骚动。
唐伟生是个聪明人,在第一种可能性||有外人闯人将画盗走||不成立时,第二种推断便是:盗画的人现在就在众宾客之中。
有一位男宾发了言,他边揩著额头上的涔涔汗珠,一面微愠地说:“伟生,你是在怀疑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偷了画吗?”
一语道出所有人的心事,七嘴八舌的骚动又起。
伟生滑头老练地微笑著,顿说:“在警方前来处理之前,我什么也不敢说!”
一位女宾老实不客气地接说:“这么说来,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伟生无情寡义地回答道:“是的,每个人!”
又有人冲口而出:“那也包括你自己!”
“我自己!?我为什么偷我自己收藏的画?”
“抬高身价,制造新闻啊!”
“对!对!”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附议起来。
寄鸿此时踱到客厅中央,安抚著众人说:“各位老同学,大家先不要急,我们对事不对人,而且,我必须说,包括我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寄鸿一站出来讲话,众人随即静默下来。
他环视了在场的每个人一眼,然后以一种沉稳镇静的口吻说:“对,偷画的人,有可能是伟生,因为他想炒作那幅画的价值,但是……”
他的目光停留在美丽的女主人脸上,禾珊那冷凝的美,仍旧逼人心脉、令人屏息,寄鸿给了她一抹温煦、却意味深远的微笑,又说:“但是,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女主人,因为她太喜爱那幅画了,她甚至不愿任何人来分享它、或不懂得珍惜它,禾珊,你说是不是?”
禾珊先是一怔,脸上泛起一片潮红,但是她随即平稳住情绪,轻笑地说:“是的,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你这位原画者,因为这幅画对你有一份特殊的纪念意义,当年你因环境所逼,迫不得已贱价卖给唐伟生,你千方百计想把它赎回去,但是,也有可能用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