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摆明是半强迫的邀约,但是为了想再看看那一幅“月光夜宴”,寄鸿马上爽快地答应道:“好!我一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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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别墅的夜宴,订在星期六傍晚六点钟。
在植满绿茵草坪的庭园,有四株雕剪成鹤鸟形状的矮树,围绕著一座澄绿的圆形游泳池,此刻在泳池四周早已吊挂了各色的纸灯笼,池畔则摆了一张长桌,长桌上铺著雪白的桌巾,那上面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糕饼点心和水果。
长餐桌的一端,架了一座烤肉架,架上则已生起火在烤著成串的海鲜、猪羊牛鸡排,早到的客人们已自己动起手,一面聊著天、一面翻动那肉香四溢的生鲜肉串。
傍晚的霭气浮见著一片如梦似幻的景致,夜幕逐渐低垂,更在衣著光鲜的绅男仕女身上,辉映成一幅粉彩的生动画面。
在一片筹恍交错、轻笑浅语之中,身著银灰亮光宴会西装的男主人唐伟生,一手端著一杯由玛莉用托盘送来的香槟酒,一手则搂在穿了一袭及地淡紫色纱质飘逸晚礼服的楚禾珊腰上,那曼妙轻盈的百媚风采,著实让身为丈夫的伟生引以为傲地到处周旋示人。
禾珊脸上的微笑显得有些僵硬,似乎在作著极度的忍耐,力不从心地任伟生搂拥著她,一一向宾客寒暄。
优雅、清脆的乔治.温斯顿钢琴独奏曲,似有若无地从屋内缓缓飘出,沿著碎白石铺成的小步道看去,唐家巴洛克式的别墅沐浴在柔和、澄明的淡黄色光影之中,尤其大厅中空土那一盏巨型水晶灯,更是璀璨夺目!
又刚和一对夫妻档客人寒暄完,一转身,伟生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消失,但是他却侧身在禾珊耳畔,很轻很低很急躁地怨道:“该来的主角还不来,倒是这些阿猫阿狗们,这么早就来白吃白喝了!”
对于伟生这种表里不一、善于伪装的作风,禾珊早已见多不怪,但仍忍不住冷语嗤讽他一句:“怕人白吃白喝,那就别老是这么海派,有事没事大开筵席,劳民又伤财!”
伟生仍一副嘻皮笑脸地说:“怎么啦?话中又带了刺?我惹你啦?”
禾珊敛了敛色,不轻不重地说:“你这一个星期一次的流水席,我实在疲于应付!”
伟生伸过手想来模禾珊的脸颊,却被她闪躲开。伟生有些自讨没趣,却仍微笑道:“今天的宴会不一样,我把刚回国来不到一个星期的江寄鸿,请来当今晚的上宾!”
一提及江寄鸿,禾珊微吃一惊,她忍不住在心中浮升起一丝期盼,但她不露声色地问:“你跟他很熟吗?”
伟生洋洋得意地说:“他是我高中同学啊!禾珊,你不是很欣赏客厅那一幅“月光夜宴”?今晚你正好可以认识一下原画者!”
禾珊淡然地瞧了伟生一眼,轻声说道:“他要是不来,你不就白费心机、空忙一场?”
伟生搂近她的细腰,满怀自信地说:“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正说著话,那仿钟声的门铃又响起,一向一有宴会就特别活络的玛莉,连忙托著一盘香槟酒杯,匆匆踱过去应门。
当门口出现江寄鸿一身牛仔裤、白衬衫的轻便身影时,庭园四周的宾客们,便都此起彼落地高声招呼起来,人群逐渐往寄鸿的身旁聚拢。
“寄鸿!你可来啦!来来来,欢迎!”
伟生第一个以箭步奔向他,一只手老远便伸了出来。
“对不起,我来迟了,也不知道你们都穿了这么正式?”
催生一手故作亲热地搭在寄鸿肩上,一面递给他一杯香槟、一面说:“没事没事,都是老同学相聚嘛,而且你的成就最高!”
伟生的口没遮拦,马上令在场的几位太太替自己的丈大感到酸溜溜,全部怨气暗含地望向伟生。
寄鸿颇感尴尬,急说:“伟生,快别这么说!大家都是老同学、好朋友!”
寄鸿似乎不愿再把注意力摆在伟生一人身上,连忙踱开去一一和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们握手寒暄。
在这一切进行时,禾珊只是一个人远远地立在游泳池畔,她的紫纱衣摆在晚风中飘摇,就像一名遗落凡尘的仙境天使。
寄鸿不意间瞥见了禾珊,他的眼神马上呆住了,他的心头一震,他不曾见过这么清丽月兑俗的东方女子!
在一面和同学们言欢谈笑之际,寄鸿的心神早就被池畔的孤寞女子吸引去了,他魂飘异处、心不在焉,不时地将眼光扫过那个方向。
他正纳闷著那名女子是谁,伟生已经走过来,一手拉他的臂弯,将他从人堆中拉出来说:“来!我帮你介绍一下我太太!”
伟生一路往池畔走去,寄鸿只感觉自己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也同时复杂著心情。
“禾珊,来,这位是江寄鸿。”
禾珊浅笑轻颦,优柔地伸出一只手,轻说:“江先生,你好!”
寄鸿的眼光无法离开禾珊无懈可击、玉洁脂凝的容颜,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便直接地说:“伟生,你真是三生有幸,竟能娶得像唐太太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你看,我自己眼睛都看直了!”
禾珊腼腆地低下脸来,她的唇角有一抹不真确的浅笑,看不出一丝心情。
伟生连忙又拍著寄鸿的肩膀说:“这倒是实话,你的成就比我高,但是我有禾珊这位美娇娘、贤内助,就胜过一切了……哈哈……”
瞥见禾珊脸上升起一丝尴尬,寄鸿歉意地说:“唐太太,我们都是老同学见面,讲话比较随便一点,你不会见怪吧?”
在禾珊还没来得及答话之前,伟生又抢白道:“哎||寄鸿,又不是外人,怎么喊唐太太呢?那多见外!喊大嫂都见外啦!叫她禾珊就好,禾是稻禾的禾,珊呢,就是杨惠珊的珊!”
伟生能知道的,也只是这般俗伧的介绍法,禾珊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寄鸿似乎察觉出什么,连迭打圆场似地说:“禾珊,好诗情画意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要是哪一天我有幸能为禾珊作画,那就算是我三生有幸了!”
禾珊仍是没有机会讲话,伟生又迫不及待地喊说:“哎呀!那才是我们的荣幸哪!
寄鸿,你不晓得,禾珊还是你的画迷呢,她爱你的那一幅“月光夜宴”,爱得跟生命一样,现在她也在学水彩画!”
寄鸿的剑眉微微扬起,更加另眼看待地间:“真的?你在学画?”
禾珊显得局促无措,像惊弓之鸟地低说:“不成气候,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什么时候,我有幸看看你的画?”
“江先生,你说笑了,我的昼怎么能跟你的比?”
伟生又插嘴了一句:“禾珊,别又先生不先生的了,寄鸿成就不凡,他也没跟我们见外,你就直喊他的名字就好嘛!”
对于伟生这种急欲攀荣附贵的作风,禾珊只感嗤之以鼻,正在踯躅之际,寄鸿似笑非笑地瞧住她,神态却相当认真地说:“如果你不介意,喊我寄鸿就好了!”
禾珊浅浅一笑,对望著他说:“那我也不见外了,寄鸿,谢谢你!”
伟生好似怕方才寄鸿只是说笑,又打岔地直说:“寄鸿,说话要算数噢!安排个什么时间,我老婆给你当模特儿,你就到我家来替她作画好了,你那闻名于世的女性肖像画,若是能以禾珊的不食人间烟火美貌为主题,那其是太相得益彰了!”
禾珊不愿意再听伟生这般扯下来,便倩笑地说:“奇鸿,你自己别客气,肚子也饿了吧?你们聊,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