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伤痛太多太重,就算说出,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化消的。”
“可说了总比闷着好,说出口,心头舒坦些,久而久之,总会有解开的一天。红尘俗世,纷纷扰扰,谁无痛苦?谁无伤心?人活着就是为自己,太拘泥于已经消逝的过去,只会误了自己。你该往前看的,庄主。”
见他已让她劝下了,不再生气冲动,做那些伤害自己的傻举动,杜昙英惊惶的心总算放下,她口里继续安慰着,小手拿出置于腰间的手绢,对折撕开,帮他拭去血迹,简单先包扎伤口。
“一样是女人,昙英,为什么你就这么温柔、与众不同?”而他,又这么迟才遇见她……
“别把我想得太好,我只是个平凡又不起眼的女人,还当了六年的哑巴,要不是五月十五那天,为了阻止你.一时冲动竟开了口,我到现在也还是哑巴一个,说来这都要感谢庄主呵!”
只是不经意随口说的话,语毕,杜昙英才惊觉自己失了言,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为啥该死地碰触了五月十五这个禁忌!
“五月十五……”听闻这个刻骨铭心却也椎心刺骨的日子,江天衡脸色顿时刷白,失了血色,身子一倡,整个人仿佛堕入千里断崖般跌个粉碎,再也无法动弹。
怔怔和江天衡相对,虽然他的双眼依旧蒙着白布,可杜昙英却清清楚楚看透了掩藏在白布之下那双哀伤的眼眸,她无法控制自己,伤心的泪水,一串串,悄然滑落……
许久许久,她才听见回神的江天衡充满歉疚的叹息。
“那一天……是我这一生最悔恨的日子。因为一个女人的私心作祟,最后害了我、我娘,还有一名无辜的陌生姑娘。自始至终,我都不知她的名姓,寻觅多年亦无所获,更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是生,还是死?”
沉痛哀伤的自责,深深重击了杜昙英的心,她纤秀的身子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逼自己把即将溃堤的眼泪给吞了回去。
那人是她!如今正好好站在他的眼前!
她才欠他一句道歉,可……一想到说出之后可能会遭致他的憎恶讨厌,她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早已心系于他,她宁可当个怯懦的胆小表,陪在他身边,过一天,是一天;陪一天,算一天,直到他眼伤痊愈,完全康复的那天为止。
“不管如今她身在何方,这些年你时时刻刻无不怀着愧疚之心,在佛前仟悔过,也费尽心思寻过。那姑娘若有知,定会不计较,真心原谅你的。”这千真万确是她想对他说的话。
“不,昙英,你错了!你不明白我所犯下的是多么可恶的错!我毁了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清白啊!这一切都是该死的叶敏秀使计,害惨了我、我娘和那位姑娘……”提起叶敏秀,江天衡神色变得冷厉狠绝,和往日的冰冷淡漠、近日的温文带笑全然判若两人。
深深吸一口气,江天衡对杜昙英道出那年五月十五所发生之事……
“那日我在凤鸣找了好久,可就是找不到人。失望离去,回到家才知我娘也在同一日辞世,我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处理好我娘的后事,我曾再去武峰,却发现凤鸣村已毁于一场地震中,那位姑娘也就此失了踪迹。不知她后来是否有受到任何责备为难?她的月复里有没有孕育过一个小生命?如今她是否已嫁做人妇?若有,她的夫君疼爱她吗?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无时无刻不想知道,却怎么也求不得答案的。她像昙花一现,天明就失了踪影,只留下我欠她的一份情,不知穷尽此生,可否寻到她、还得清?”
报复本家的事,已近尾声,如今心头唯一的遗憾就只剩下那位不知名的昙花姑娘了。
语毕,往事尽岸风中,他的心头舒坦不少,她的一颗心却是早已沉到底,整个人被满满愧疚的浪潮所淹没,那份歉意随着真相的揭晓更形深重了。
知了前因过往,她才知原来这些年他心中所受的折磨痛楚,比她想像的还要痛上千百倍不止!
天衡说他对不起她,可……她,更对不起他!
她该怎么对他说抱歉?她该怎么面对他?那句该说的“对不起”如利刺便在喉头,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呜……”伤心、抱歉、愧疚种种情绪交杂而来,杜昙英再也承受不住,小手蒙住脸,放声哭泣。
“昙英,你……你别哭啊!罢刚你不是还安慰我,要我宽心,忘记过去,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吗?”
他这个当事人一副云淡风清,反倒是原来想安慰他的人哭得像个泪人儿,怎么劝,她的泪就是掉个不停,看着看着,江天衡忍不住笑了。
“哈哈……”
“呜……呜……”心疼他,杜昙英哭得满脸通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发不可收拾的泪水,在听见他清朗轻松的笑声之后,总算止住。
“我……我是听了你的往事,心头为庄主感到难过才哭,没想到你居然还笑我,太过份了!”杜昙英硬咽抗议。
“昙英,我笑是为了让你不再哭呀!”
“庄主,你学我的话。”虽然他是学她之前说过的话来安慰她,可还是教她感动不已,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呵呵,不知不觉间,我受你的影响竟是如此之深哪!最近清醒之后,我常常在想,这次身染剧毒,命在旦夕,或许是老天刻意的安排!上天要我抛却仇恨,将过去彻底做个了断。”
“庄主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再过一阵子,希望你病好,往事也了,心结解开,到时一定否极泰来,一切顺顺利利。”
“昙英,虽然遭遇这场劫难,差点没了命,可是能遇见你,真好。”心头一暖,情思如潮,。汹涌泛滥,教他无力阻挡;渴望她的温柔,双手自然往前伸,欲搂这位昙花解语人人怀。
不意他会有此亲呢的举动,杜昙英心漏跳一拍,双颊顿时似火烧,脚步悄悄往后退,可惜动作还是慢了点,人逃过了,一双手却让他牢牢给握住。
江天衡眼伤未愈,瞧不见杜昙英闪躲的动作,直以为是自己弄错方向,只抓着了手,心里暗自惋惜。
“庄主,你说这什么傻话,哪有人说自己中毒生病真好的?以后要再听见你说这种话,我就不理睬你了!昙英由衷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山庄里每一个人都盼着见到你康复啊!”她喃喃训道,借以掩饰心头怦然。幸好他看不见她现在的模样,要不,岂不露馅了?
他随意的一个举动、一个笑容就能严重影响她的一切,她不敢、也不能再和他太过接近了。从现在起,她得不着痕迹、悄悄地拉开彼此的距离,让她的心有一点点喘息的空间,不然她真怕到了他眼伤痊愈的那一日,她就走不开了……
“是,谨遵恩人之令,以后天衡绝对不敢再说这种浑话。”他俏皮似的应话,带来几许轻松气息,冲淡了两人之间那份隐约流动的暧昧情潮。两张脸对望,目光虽无交会,却不约而同地笑了。
“啊,天色都暗了,庄主,咱们该回衡院了,好帮你的眼伤换药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如此快乐,让她几乎忘我,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啊!
“嗯。”他点头,由她搀着,一同往衡院主屋走去。
离开佛堂,走进碎石小径,踩在细碎的石子上,脚步略显沉重吃力,可每走一步,心头却愈形轻松。抬首遥望,眼前所见虽是一片暗黑,可心底积聚的阴坦已逐渐驱散,有知心的她为伴,他知道,此后,他定将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