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朝霞低头沉吟,如喜婆婆一番话分析得极为合情合理,前些日子她也一直为莲苑的将来苦恼,也曾动过想封苑暂歇业的念头,但想到前两任主子辛苦打下的根基,若就此停住,将来是否能再起,谁也不知。是故,她犹豫不决,沉思许久也难做出决定,今日如喜婆婆一番话倒教她厘清了思路。
“那……我们……晚点找……嗯……”话还未说完,朝霞便又摀唇奔往水盆旁。
如喜婆婆看了直摇头,跟着走过去,用手轻抚朝霞的背,帮她顺气。
“你看你自己现在的模样,要不是我看不下去,开口点醒你,只怕你还想苦撑下去,自个儿的身体都顾不好了,还想怎么管莲苑的事?”
“婆婆……”忍着欲呕出口的酸水,朝霞低声唤了如喜,神情尽是无奈。
值此纷扰时刻,心境格外脆弱,朝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韩定远。哼,男人都是一个样!只会占女人便宜!
他没事跑出来搅乱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又说出了她怎么也想不起的过去,说什么她是他的结发妻,结果!
思及那夜缠绵,朝霞苍白的脸蛋无由来地添了几丝红晕。可恶,就算她记不得过去,她应该不至于会将自己托给一个没良心的男人!韩定远……不该会是这种吃干抹净后就撒手不管撇得一干二净的人吧……
讨厌的多事之秋,不该来的不来,该来的也不来……
“该来的”,思绪流转至此,朝霞面露惊慌,赶忙掐起指头推算。未久,惨白再度爬上了脸,她早该来的月信……迟迟未至啊!
难道她……纤手抚上月复部,朝霞顿时心绪紊乱,六神无主,眼前一阵翻黑,就这么失了意识,倒入如喜婆婆的怀里。
***
朝霞昏厥那日,如喜婆婆安顿好她之后,便施了法,掷了张信笺到朱河镇的秋水逍遥——
我说韩公子,你这人应该不是那种没道义、没良心又没担当的坏男人吧?我家姑娘这十来天,每日晨起就是晕眩呕吐,尤其见了荤的更是吐得厉害,食鸡下咽、夜难安眠,整个人消瘦好多,你说,这会是什么症状呢……
如喜婆婆用她一贯轻松中凉凉带着挖苦的语气,把近日莲苑发生的事情全写在信上,一五一十对韩定远交代个清楚。
看完信,韩定远整个眉头全皱在一起。奇怪,这老太婆实在奇怪得紧!有时好象是在消遣他,扯他后腿,可有时却很明显是站在他这边,帮他一把。
对他而言,这个如喜婆婆究竟是敌是友,任凭江湖历练之深如他,也看不出个端倪来。这天下果真卧虎藏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
朝霞……依她近日身体显现的种种迹象来推断,该是……
一思及此,俊脸上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化了。心头清明,倏忽间,这一个多月来的计较恼怒随之烟消云散。他怎么能如此小心眼,同她计较?他是她唯一可倚靠的天呢,倘若连他都不护她,那纤弱如她,还有谁可依靠?
如今心平气和,他终能设身处地为她想,莫怪对他、对所有的一切,她会有如此深重的不安,她终究也只是个平凡柔弱的女子罢了。
这次,他绝不再伤害她了,他要用真心和对她的爱好好为她筑起一片永远的天。
***
二日后,莲苑来了一名陌生的访客,是名容貌秀丽的女子。她自称方采衣,已习医替人看诊多年,道是受人之托,前来探视朝霞。
询问是受何人所托,方采衣微笑不肯说,莲苑众人半信半疑,顾虑到舞娉的安危,不肯让方采衣入苑。
末了,是如喜婆婆一人独排众议,并以人格性命担保,硬是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眼光之下,笑盈盈地延请方采衣入苑。
同朝霞见了面,方采衣表明是韩定远委托她来探视。见方采衣气质容貌均出众,朝霞敌意顿生,态度冷淡,不甚搭理,连伸出手腕让方采衣衡脉都不肯。还是如喜婆婆在旁好言劝说,朝霞才板起睑,不情愿地伸出手让方采衣为她把脉。反顾方采衣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对朝霞的冷淡相应一点也不在意。
哼,可恶的大色胚,死性不改,说什么找个女人来探视她,她看根本就是他众多红粉知己的其中一个过来打探“敌情”的!朝霞冷眼看着方采衣,在心中暗骂韩定远,嫉妒和不悦的情绪明明白白全写在脸上。
“颜姑娘,我知道你误会了,我和定远的关系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定远?哼,叫得那么亲热,还说没关系,鬼才信她!朝霞眼一翻,螓首一转,直接拿后脑勺对着方采衣当作她的回答,摆明了就是不相信。
“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闹脾气,这对孩子可不好哟!”方采衣淡淡一笑,冷不防使出绝招。
“什……什么?你……你说……孩子?”朝霞闻言,立刻转头,态度随之改变。
“是啊,你的喜脉已浮现,再瞧你的气色,便可知你已有好一段时日食难下咽、夜未好眠。看来妊娠初期的孕吐和晕眩折腾,确实让你吃了不少苦头。这月复里的女圭女圭说不定是活泼健康的小壮了,日后长成,像他爹一样,是个英挺俊朗、才智双全的好男儿!”
确定自己真的有孕后,朝霞脸上的神情瞬间软化,漾起一股女性特有的温柔,适才对方采衣的猜忌和恼怒全化作烟消云散。
手轾贴上平坦的小肮,朝霞有些怔然,这肚里……真有了个娃儿?
生命初蕴,此时此刻,她自然还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可她整个心房涨得暖暖的,往后……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啊!
“初为人母都是这样子,我当初有了晴儿,也是你这般模样心情。”
“晴儿?”朝霞喃喃覆诵这个名字,瞳底有着些许的猜疑。
“我的女儿,放心,她姓萧,不姓韩,跟你肚里的孩子半点关系也无。”方采衣笑着解释,化解朝霞心底的疑问。
朝霞一听,俏脸顿时红霞翻飞。
“呵,你脸红的模样真是悄,莫怪定远直说你是全天朝最美的姑娘!嗯,再来只要经过我的药膳方子调养,把气色调回原来的红润健康,明年夏天我保证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儿。”方采衣早先已询问过朝霞的月信情况,算算时日,她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啊……对了,大色……呃,韩定远他为啥会知道我最近的状况?”方采衣和韩定远的关系,让朝霞突然想起,那日不欢而散后,她和韩定远至今未曾再有联系,他怎么可能这么神通广大,无端得知她身体微恙?
瞳儿一转,瞧见如喜婆婆凉凉看戏的招牌神情,朝霞登时领悟:“婆婆,一定是你去通风报信,对不对?”
“唉,是我没错。反正事情已经有了圆满的开始,再来就是等着开花结果。朝霞,你就好好把全副心思放在自个儿跟孩子身上,挟孩子以令老子,岂不是个一举两得、两全其美的绝妙方法嘛!”
抬头望着窗外湛蓝的天色,朝霞露出这段时日来头一个怡然自在的微笑,她的心情总算轻松了。说不上来为什么,但隐约间她有种感觉,不论是这次的麻烦,亦或是往后人生路上的种种试验挑战,都将有个宽阔的臂膀为她撑起一切,这样的感觉可以说得上是“喜欢”吗?
这晚,心情极度开怀兴奋,朝霞夜难成眠,从出现妊娠症状以来,这是头一次她身心皆感轻松舒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就是睡不着。心湖底,脑海里浮的、想的,全都是这阵子来她生活中所发生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