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敢岂敢。”他哈哈大笑,“原来是一武林高手,失敬。”
可可觉得他的笑声有点怪,仿佛看穿她其实没多大料子。她有点心虚,却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从小就知道人要有自我保护能力,身体是,心理也是。有朝一日若被放弃,也要知道自救,虽然我并不情愿这样。”话间,她突然觉得奇怪,为何如此坦然向他说心里话?为何?
“幸好只是‘放弃’,若被‘抛弃’,人生更显疼痛。”
“分别不大。”
“放弃是主动的,身心犹在。抛弃却是被动的,即使身不伤心也会缺,恢复原状谈何容易。”
“所以,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不要轻易相信人心肉做,人性长存。”
他微微一愣,颇深思地望着她,“不必如此悲观,人情世事,随意些更好。”
“包括亲情?随意对待亲情?!”
“这例外,血肉亲情不应该随意处之。”
可可不语,一颗心隐隐揪痛——他不同她。他必定有个幸福家庭,疼爱他的父母。
按下抑郁的心情,她努力俏皮地说话:“那爱情呢?是爱情哦!”
“这可是个深奥的问题,要讲阶段性。”
“答了等于没答。”
他但笑不语,似乎不想牵涉敏感话题。
挑起人家的情绪又不想说话?她微恼,故意“啧啧”摇头,“或许又被你说对了。像我父母离婚两年后,各自抱着个小东西告诉我这是妹妹那是弟弟,再垂着头以最甜美的笑容逗弄怀中婴儿时,我总会猛然惊觉,此笑容对我而言怎么会没有任何印象?!于是,我不得不沉痛地觉得,我和他们的亲情只剩下一点血缘牵系……如果亲情也要分阶段,这必是极限了。”
“我就说了……”
“什么?”
“有流浪情结的人,多与成长经历有关。”他微叹一口气,“原来是一个失爱的小女孩。”
眼眶蓦然一热,她不语。
他望着她,怜惜再度涌现,语气变得分外轻柔,“经历而已,已经过去,何况你现在懂得享受快乐。”
“它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所以喜欢孤身远行,放逐心灵,从中学习如何不再敏感脆弱。”
“是。我渴望一辈子与山水为伴,与草木亲近。”她笑了笑,“这种自由是极致的。”
“别轻易许下一辈子,这不等于婚姻。”他的视线一飘,凝定在前方,“等你跋山涉水累了,就会渴望家庭。”
“未必。不自由毋宁死。”
“你是独身主义者?”
“不确定。”她双手一举,摘下头上的帽子,拖长声音说,“随缘吧,也许那个男人还未出生呢。”
他淡笑,半晌,冒出一句安慰:“嫁人也是一项事业,要努力创办和经营。”
她眨眨眼睛,“听说信用度不高哟,很容易超支哦!”
向擎大笑。
她也“格格”笑了,两边嘴角微微翘起,像一只七月初生的菱角,他的心微微一动——或许,俏皮的女孩总是容易令人心情愉快。
回头望向身旁的女子,她一边走路一边扭着脖子望向月光街尾部的一排小吃档,眼珠子在前方的路和旁边的档子来回溜动,像一只灵动的猫?抑或一只精明的小松鼠?
与此同时,他奇怪自己怎么会如此费神联想。一个大男人,就算不以事业为重,也该以利益为先——比方此次相助这女孩,只为谋求一夜缘。根本不必如情窦初开的男孩子,要留意对方眉眼神色……
或许,以他这种专门从事替富贵人家寻找失物的自由职业,观察力必然尖锐。因此,也较其他人精明敏感。
第4章(2)
上次和搭挡苏雷在陕西完成任务后,看着他在机场手拉女友缓步离去。孤独,霎时盈溢心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严重。
苏雷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人认识十年。
大学毕业后,经第六感十分灵敏的苏雷推荐,向擎留在美国一间神秘机构学习武术和一种能够激发大脑潜能的技能。数年后,几个好友由大学时期的历史系教授组队,以替富翁寻找失物为生。任务报酬惊人,有一定的危险性。然而,在任务过程中体味的一切,却是凌越于任何物质之外的精神上的满足。
他们或许是为了金钱,或许是为了寻求一些可有可无的刺激,只能感受不能言传的精神领域,以另一种方式在社会生存。诚如其中一位搭档卫风所说,因为吸引,所以沉迷,某些时候,这与金钱无关。
数年间,他们踩尽万水千山,避过危机险境,为一筹莫展的雇主和自己寻找到希望和快乐。
近期内,几位兄弟都不约而同沦陷于女人怀中乐而忘返。最终洗掉满身的锐气和尘土,扶妻抱儿,享受天伦之乐。
独剩他和林明,一边喝着妈熬的汤一边被警告甚至威胁,若再不找媳妇回来,从此要吃饭熬汤自己处理。
他也渴望女人,还是一个很喜欢孩子的男人。可宁缺勿滥的念头,因为父母的专情,和数十年恩爱感情的影响根深蒂固。如非两厢情愿,不轻易上床,如非所爱,不谈婚论嫁。
每在寂寞时刻,尤其孤清的黑夜,无数温馨的画面会在脑海一幕接一幕地掠过——他曾经的初恋。内中的女子面目越渐模糊,甚至只是一个女性的影像,然而,这并不减退他对爱情的期盼。
朱可可直率而可爱,令向擎产生想和她相处得久一点的念头。他并不想深究自己的动机,只是单纯地觉得,能结识俏皮可爱的女性朋友,就算只是聊天,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微笑。便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皮肤健康明朗、如烟淡抹的眉毛、鼻子长得一般、嘴巴像一只可爱的菱角、脸上缀有一层淡淡的灰白色绒毛……
他觉得那些绒毛很可爱,和某种植物很相像……是什么植物?像银柳朵上淡如水色的绒毛吧?!是了!一种雅洁纯净的骨朵儿,看着柔软,触及坚硬,因而与众不同。
手机突然响起,向擎收回视线。掏出一看,是好友苏雷,便向可可点了点头,示意稍等。
“有事快说。”他溜眼过去,见她仍然睁大眼睛四处看着。
“大灰熊你这几天跑哪了?我们老找你不着!”
苏雷这家伙不及他长得魁梧英俊,老替他弄花名,幸而他也不弱,非常形象化地回敬眼神犀利的他“鬼眼”或“狐狸”。
“闲着也是闲着,四处逛荡摄影。”
“现在在那?”
他笑,“石阳。”
苏雷虽然口臭,却有颗聪明绝顶的脑袋,“哦?你这家伙想拍摄罂粟花?”
“对极。”
“喂,这阵缅甸全面禁毒,其他能种植罂粟的地方都被制毒分子盯梢了,你得小心。”
“放心好了,上回相士说我健康长命,子孙昌盛,不到八十死不了。”
“去你的!”苏雷骂道,“那家伙骗吃骗喝,居然批算我有四个儿子四个女儿!懊死的,要是说中了我定必掐死他!”
向擎大笑,苏雷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带孩子了。他扭头望了望不远处四处张望的可可,故意说:“为了不防碍你和老婆制造儿子,我要断线了。”
“闭上你的臭嘴!喂……”
“不聊了,我挂线了。”向擎不理他的咆哮,笑着合上手机,朝可可走去。
闭至月光街街头,可可又被吸引过去。
四周灯火通明,人声沸扬。一档接一档的精品,再进去一点,地方小食、西式餐厅和中式食肆混合而生。这厢有洋人拉着小提琴奏《小夜曲》,那厢店门前却有身穿对襟清装的服务员架起烤炉,不停滚动吊在横钢架上的烧春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