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会享受生活。”邱枫看着茶水上方袅袅飘忽的香烟,笑笑说,“我从来只惯喝白开水,淡而无味地喝下去。”温阳也是梅瑰这种人,单是想煮一杯咖啡喝,就能又磨又筛地弄上半个小时。
“闲着也是闲着,弄点精细的东西慰劳自己,就是人生一大乐事。”
“这倒是。”
“你平日有什么消遣?”
“我喜欢各种未切割的宝石原石和仙人球,体积小小的,太大又不喜欢了。”
“不错。”梅瑰淡笑点头,“有喜好就有追求,有追求的人就是热爱生活的人。”
邱枫呵呵一笑。心想这梅瑰虽然长得漂亮,却不是思想活跃的人,不但家里装修过时,连说话的口吻都长辈得很。
“不过,如果一个人重物多过重情,便是有问题了。”
“重物者必也有重情之处吧。”她随意说,“不过我从来没有仔细划分。”
“邱小姐的确不像凉薄之人。”梅瑰嘴角含笑,“如果我没有估错,你今天来大利街不一定是为了看中医,而是为了寻找一些失落的记忆对不对……比方说,你是因为思及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借力遵循着他的足迹走他走过的路,对不对?”
邱枫愣瞪着她。
“别太过惊奇,我这人从小爱装一副老人样度人心绪兼多管闲事。我爸妈觉得我太惹人讨厌了,早早把我送到外国读心理学,后来成了一个心理医生,我定不下性子,数年后转职催眠师。”梅瑰凑前身子,优雅地重斟了一趟茶水,看着她说,“但我的八卦性格并无多大改变,比喻此刻,我就能感觉邱小姐你刚刚步入失恋阶段。”
邱枫又被结实地吓了一跳。
“别紧张。”梅瑰淡笑,“闲聊罢了。”
“你猜得没错啊,我们还未正式说分手他就交了个女朋友。”邱枫一抿嘴角,“说到底是他先飞我的。”
“原来如此。”梅瑰望着她,直望得邱枫满身不自在才轻扬起嘴角说,“想不想听故事?”
“听故事?”
梅瑰淡淡一笑,“放心,很短的,不会碍你时间。”
“我洗耳恭听。”
“从前……有一个书生和未婚妻准备成亲,婚期将近的时候,未婚妻突然改了主意要嫁给别人。书生非常痛苦,从此一病不起。就在生死弥留之际,一个云游僧人破门而入,他倒了一碗清水叫书生往水中看去……书生看到荒山野岭中,一名女子一丝不挂地倒在山沟里。一个猎户路过,看一眼,摇摇头走了。一个农夫路过,将衣服月兑下,给女尸盖上,也走了。再有一个途经的小贩,过去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僧人说,那女尸是他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人才是与她终老的丈夫。”
“故事完了。”梅瑰扭头望着她,“觉得无聊还是悸动?”
邱枫听得如坠入云中雾里,愣看着她不知要说些什么。
“如果我没看错,你是那种习惯把复杂简单化的人,认为结聚在三生石上守望来去的精魂不过是一个动听的传说。所以从来不会费神想知道如果自己此刻立即死去,谁会为你流泪哀伤。”
“……”
“或许你还会讨厌因爱情而来的扭绊,乐得一个人逍遥自在。”
“……”
“然而,你却无法忍受出家为尼的清苦,也没有立誓终身不嫁的坚定,你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终归会对某一个男人怦然心动。那个拖拉着你的手走过风风雨雨,相濡以沫地共度余生的男人,必是前世掩埋过你的人……那个男人,或许就在你身边。”
当梅瑰说出“那个男人就在你身边”的话,邱枫蓦觉身体温度快速下降!背脊手心同时冒出丝丝冷汗!她觉得极度烦躁,甚至想跳起来质问梅瑰究竟在暗示些什么?!心理医生是这样治人的吗?!
“我早已说过我没做心理医生很久了。”梅瑰轻易看穿了她的心思,捧起香茶用两手握着,慢慢把腰身向沙发挨去,“我只是向一个脸上隐有迷惘的女人陈述一个故事。你可以左耳入右耳出,反正你的将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或许再说得直白一些,对每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包括你前男友。”
邱枫颤声低叫:“那、那你为什么又要说?!”
“我只是不想你被人飞了还不明不白,更希望你明白他曾经一番苦心。”梅瑰微叹一口气,“邱枫啊邱枫,你除了有一副好皮相之外,还有什么优点?你不思进取懒散淡泊,甚至从来无愧别人为你的付出。虽然前生有人掩埋过你,今生父母对你疼爱有加,但幸福并非必然,你如此无愧无心,是不是应该要为身边的人内疚一下?毕竟你不同孙猴子从石头爆出来的对不对?”
她瞪大眼睛,“你怎么会知道我和他的事?!”
“因为我早就认识温阳,知道他有个没心没肺的女友,名字叫邱枫。”梅瑰睨她一眼,“所以你不能嫁作温家妇绝对有原因,拿你连楼上那老中医是谁也不知道这事就一清二楚了。”
“他是谁?”
“温阳的伯父,而我是他表姐。”
邱枫呆若木鸡,愣坐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胸口处却开始浅浅地痛了起来,先是缓缓揪扯着,渐渐漫延成一股浓重得近乎尖锐的疼痛。与温阳相恋六年,她究竟担当什么样的角色?
热泪悄然滑下,她没有抬手去抹。
梅瑰也没有说话。
轻浅的啜茶声萦回在空间,仿佛在催促邱枫再询问梅瑰一些什么,为自己问她好,为温阳问也好。
她望着梅瑰轻声问:“要怎么才知道谁是前生埋过我的男人?”与此同时,心中豁然明白,其实她很爱温阳,并甘心做着无数庸俗的,为了男人能鼓起蛮劲决意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女人。只是这意识缓慢而来,慢得很叫人可恨罢了。
“我不知道。”梅瑰淡淡说。
“我是否已经错过了他?”
“别把自己的问题推给别人。”
“但我总要知道的是不是?不然我听了故事,又永远捉模不着头脑,那有什么用处?”
“那本来就只是个故事,就因为你患个小靶冒也肯到大利街寻访温阳足迹,贞贞那一杯茶水更把你召唤了上来,如果你没报上姓名,我还懒得说。”梅瑰微微一笑,“其实温阳心中,你永远有一个特殊的位置,他一直渴望你抽出一份心意,思索或者探究他究竟是前生为你驻足,为你掩上衣服还是掩埋你的男人……”
“如果是后者呢?”她急问。
“你们就不会分手了。”梅瑰闲闲啜了一口茶。
“那么,他就是替我披盖上衣服的男人了?”
“不一定,如果是,他就不会在分手以后仍然关心你是否健康快乐。”分明看到她眼中的失落,梅瑰不禁好笑,这妞儿太迟钝了,合该要狠狠教训一顿。
邱枫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自她搬出温家公寓后便没再踏过进去,但温阳仍然十分留意自己。每在公司走廊迎头碰面,他的视线总是凝定在她脸上,直至她拐过弯,走回自己办公室,仍感觉他立在原地张望过来……
上个月她患了重感冒,因为临近二十天长假期,不想额外请假,便顶着苍白如死鱼般的脸色回公司上班,却发现无论早晨中午,都有一杯滚烫香浓的姜茶摆在办公室桌面上,一直摆放了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