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聪当场窒住,“我……没有想怎么样……”
“你这样说就好!从这一刻开始,我不要再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人!”
“那是另一个问题!”他的语气再度硬起来,“现在我要知道你为什么老和那个男人搅在一起!”
卓盈咬了咬嘴唇,突然说:“因为他可以令我快乐。”
“你……”宁聪顿住,半晌才说,“盈盈,何必说谎!”
“什么意思?!”
“这几天,我都在花时间查你这六年是怎么过的。除了这个男人,你的社交生活一片空白。”
一道怨气从心中直线上蹿,卓盈颤抖地低叫:“你、你这个卑鄙小人!”
“我知道自己不对,只是,在重遇你之后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我难以控制地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而已。”宁聪微微叹气,“事实上,你过得很好,比我想像中要好。你更漂亮更有气质了。”
“所以你觉得心理不平衡,心里不舒服?!”
宁聪一窒:“以前的你没这么咄咄逼人……你真的很恨我……”
“恨你?不会了!我反而一直庆幸,你只在我的生命里停留了一个多月!”
“然而,这一个多月……”他一顿,声线变至暗哑忧伤,“却令我后悔了六年!找了你六年!”
卓盈呆住。他一直在找她?怎么可能?
“这是实情!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问阮玫!”
“是吗?”卓盈凄然一笑,“这充其量只证明你还有一点人性而已!但这不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我一点也不在乎了……”
“你要在乎!你一定要问她!”宁聪着急地吼叫,“你不会知道当时的我有多么忧心!几乎要跪下乞求阮玫说出你的行踪,她只说你去了外国!我别无他法,只好不停地在香港孤儿院四处查找你的消息!棒三差五地等在你就读的大学门前,希望你能够再次出现!一等就是两年!这些她都知道!”
“不会是这样的,不会……”卓盈手足虚软,整个挨在电梯壁,眼泪汹涌而下,“你明明已经……选择了琳琳……你们订婚去了,那天早上……”
“我没有订婚!没有!那是姑姑在说谎!”
“你……不应该没有的……”卓盈口齿不清地呜咽着,“整个……整个白沙村都渴望你们成其好事。我只是一块绊脚石,踢除之后,宁家祖业得守,工人饭碗得保,琳琳真爱得报,小茶馆生意得保……”
“不是这样的!事实不是这样的!”宁聪连连低叫,“你出来和我见一面!我们把所有事说说清楚!”
“不必了!”卓盈深吸了一日气,缓缓抹掉眼泪,“清楚与否对我已经毫无意义!”
“你……”
“那封信在我手上被展开的一刻,我的心已经完全死去。即使你再做什么解释,也不能说那封信不是你写的……”
“我……”
“那是你的字迹,我知道。别说了,什么也别说了吧,你不是从来懒于解释吗?”
宁聪焦急非常,连连低吼:“你出来!你出来听我说!”
他为什么还表现得这么急躁呢?是见不得她漂亮潇洒地过着新生活,抑或和程琳琳没有爱情的生活过得乏味,想吃“回头草”?
那句“对不起”等到了又有何用?他后悔莫及了,又有何用?整个白沙村,整个宁家合力上演的欺骗,他明明就是主角!如果他当时不想离开,没有任何人能够勉强得了!何况,他从来那么的精明。
卓盈全身虚软,脑子混乱一片,斜斜倚在电梯壁上。
宁聪以为她在考虑见面的事,更加急切地要求:“盈盈,答我,快回答我。
好一阵子,她艰难地说:“好吧。”
宁聪大喜,急切地追问:“现在?”
“不!”
“对对!虽然我想立即见到你,但现在见面不够时间!因为我有很多很多话要和你说!不如,不如今晚我在你公司门前等你下班!好吗?!”
“不行!你不能来我公司,否则我会选择立即辞职!”卓盈断然拒绝,因为全贸易公司的同事都知道她的身份。对了,她突然记起宁聪说过,这几天里把她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的!
那么,宁聪是不是因为她是卓氏的千金小姐才打算吃回头草?!卓盈猛地一惊——这个假设很可怕,甚至比六年前的真相更为丑陋!她要更加提防着这个男人!
“约在九龙公园大门吧。”那儿离公司足有十五分钟车程,应该安全了。
“好好好!”宁聪连声应着,又急急地问,“什么时间?”
卓盈一咬嘴唇,“今晚六点吧……”
“太好了!我们不见不散!”宁聪兴奋得声音都变了。
卓盈慢慢合上手机,默然倚向电梯墙壁,脑子不受控制地回想着宁聪刚才的说话——当日的一切都是珠姐在说谎?如果他说的是事实,为什么会写出那封残忍的信?当她颜面全失地逃离白沙村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好不容易挨到五点三十分,该下班了。卓盈呆呆地收拾着台面,心想,要是她肯赴会的话,现在赶到九龙公园正合适。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垮着肩头跌坐在椅子上,右手掏出手机,关闭。
爽约几次,他自然会知难而退——这是林赐教她应付宁聪的方法。他会不会等、怎么去等是他的事。此生此世,她是绝对不会再想见白沙村里任何的一个人!
不过,在坚定的同时,她仍然是不受控制地回想着他曾经的温柔和绝情……无论怎么样,今天以后,她是不可能有太平日子过了。
回到家里,爸爸和哥哥外出应酬。家里只有三个女人吃晚饭。卓盈一边拨着米饭一边听着妈妈和朱姨在饭桌上说谁家的媳妇生了孙子,谁家的女儿嫁个好男人……
耳边语声不断,卓盈的心却早已飘到了九龙公园门前那二十来级的石阶上了……
她扭头望了望大厅正面的落地玻璃窗——天色渐渐阴沉灰暗,风似乎在刹那间强烈起来。园子里的桂花树摇晃不定,一派凄凉冷寂。
罢刚,天气预告宣布今晚寒流袭港,气温只有七度左右。宁聪会不会真的等在公园门口,与她不见不散?
清晨七点,她猛然惊醒,条件反射地抓向放在枕边的手机开机。短信息果然排山倒海般涌至,皆是“你在哪里”、“你没事”、“我等了你很久”、“我很担心你的安全”之类的内容。
卓盈微微地觉得安慰,心情亦喜亦悲,又带点激昂和恍惚。临出门前,她回了信息:你应该知道,我永远不想再见你。然后立即关了手机。半晌,她又觉得自己刚才讲得太绝情了,不禁有些后悔,坐在床沿愣了好一阵子,方恍恍惚惚地梳洗穿衣,上班去了。
南方二月的早晨仍然清冷,卓盈套上棉衣,包着围巾走出家门。空气真的很好——只有在这样清冷的早晨,混浊的城市空气才会有些澄清,像乡村的傍晚的气味一样。
六年前,她和宁聪经常窝在半旧的面包车里,绕去飞凤山脚下的凤尾竹林旁边停下车子,然后搂抱亲吻,窃窃私语。
半开的窗吹来晚风,面上是清凉的感觉,风里有些竹子的清香,弹在人的脸上,柔美而亲昵。宁聪说过,那一大片的竹林,村民很少到达,那里便成了小男孩的玩乐天地,藏着他最快乐的童年。
竹林深处的地上,长满矮平的野草,没有明确的路,光线很昏暗。树叶阵阵晃动,不是“沙沙”的声音,却是一种骤然的喧哗,一阵而来,又随即寂静。四周有雀鸟的叫唤,还有变了调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