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周而复始,直到半年后,我可以驾轻就熟,不再喊苦,不再躲在棉被里偷偷掉泪,甚至,可以夜不倒单时,他才准备正式教我上乘的内功心法,但,在传授之前,他带了一个人来见我,那个人就是我的义父宫清岚。”
达延汗心神微微一凛,“东初老人为何特意带他来见你?你那时便已拜他做义父了吗?”
“没有。”展靖白缓缓摇头,“我当时并未拜他做义父,但,对他并不陌生,因为,他每隔三、四个月便会来家中走动,和爹娘叙首寒暄,我都叫他宫伯伯。当师父带他出现在石屋时,我还来不及叫他,他便泪眼交加地抱住了我,直说苍天有眼,让我得以死里逃生,并情誓旦旦地对我说,他要替我父母讨回这笔血债,要我安心,好好跟著东初老人习武,他离开前,师父要我拜他做义父,我依言而行,待宫伯伯离开之后,师父把我叫过去,一脸凝肃的问我:‘梦璞,你可明了师父让你做他义子的原因?’我点点头说:‘知道,师父是为了保护孩儿。’师父听了,露出欣慰的微笑,拍拍我的肩头说:‘好孩子,你很沉得住气,师父可以安心教你真正上乘的武功了。’!”
听得人神万分的冷墨已瞿然一省,不觉失声问道:
“莫非,夺命阎君便是宫清岚?你是如何发觉的?”
展靖白的表情更加悲怆而沉重了,“我落水之前,便已觉得夺命阎君的声音似曾相识,十分耳熟,虽然,他跟我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我娘自刎时他所发出的惊呼声,却是未经掩饰的原音,师父带他来时,我一听到他的声音,犹如焦雷轰顶,瞬即明白了一切,若非,师父有先见之明,把我磨练得像木石一般,懂得掩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否则,别说是认贼作父,即便和他打照面,我也无法接捺住心头的恨火,早就冲动的和他拚命了。”
“除了声音相似外,你还有其他更好的证据,足以证明宫清岚便是夺命阎君吗?”冷墨面带沉吟的模模下巴。
展靖白揉揉眉心,逸出一丝凄怆而略带嘲谑的苦笑。
“你以为我师父为何带他来?他是别有用心的,他告诉我,灭门血案发生的第二天,宫府的人还未到我家勘察时,他就已经带著一批所谓的侠义之士,赶到现场嚎啕大哭,悲痛欲绝地向天宣誓,不报此仇,他宫清岚誓不为人。他在江南人面甚广,素有清望,再加上剑术非凡,迅捷无比,故人人称他为‘江南第一快剑’。师父见他消息如此灵通,暗起了疑心,便找人传讯于他,说武清侯和敏雅公主的独生子为他所救,要他赶来昆仑山一会,果不其然,他立刻起程来找我,一见面开了口便露出了马脚,让我听出了端倪。”他抿著嘴角,冷笑了一下。
“而他为了取得师父与我的信任,更为了博得武林同道的称誉,离开昆仑山之后,他立即邀集数位颇有分量的武林人士做见证,并公然放话给夺命阎君,邀他在琅玡山比武,以光明正大的替我父母报仇。结果,他输了,他被夺命阎君废了双腿,废去了全身的武功,博得了义薄云天,披肝沥胆的美名,却因此犯下了自作聪明的错误,露出了欲盖弥彰的破绽!”
“哦?此话怎讲?”冷墨好奇的扬眉问道。
“他被夺命间君打成重伤之后,师父曾带我下山,到莫干山清岚山庄探视他,而他曾让我观看他的伤势,他的背脊下方中了夺命阎君的‘雷霆掌’,而中了雷霆掌的人,身上都会烙印一个朱红的掌印,约莫三到四个月左右才会淡化消失,我一见那道掌印,便更加确定了我心中的疑虑,知道留在他背上的那个掌印,是冒牌者鱼目混珠的杰作,而非是真正的夺命阎君所发出的‘雷霆掌’!”
“你是如何瞧出来的?”达延汗惊异于他的机敏冷静,更急著追问下文。
“因为那个掌印比我胸前的掌印大了一些,足证和宫清岚交手的那位夺命阎君,他的手掌比较大。”展靖白目光闪了闪,犀锐地冷笑了一下,“声音,再加上掌印的差异,让我一切了然于心,我不动声色,掩藏著我内心真正的感受,在宫清岚面前下跪哭泣,誓言一定要练成绝世的武功,替他讨回公道。然后,我和师父一同离开了莫干山,为了让我更加独立,不受任何外缘的干扰,师父把我带到天山的一个古洞中,留下了几本武学秘笈,要我阅读钻研,自行参悟,并找了一个哈萨克族的青年负责帮我送吃的,买些生活必备物品,他老人家则住在昆仑山,每一个月固定前往天山探视我一回,从拳术、内功、剑招、轻功、点穴、暗器,乃至易容术,他都倾囊相接,涓滴不剩地严格教导我。如斯七年,我练就了至刚至柔,阴阳合一的武学神功,甚至,连医理都包含在内,直到师尊觉得我已习艺业满,可以下山为止。”
“于是,你下了山,便直接去莫干山找宫清岚,和他貌合神离地玩起勾心斗角的把戏?”达延汗若有所思的捻须问道。
“我动身前往莫干山之前,便已清楚地知道,和宫清岚斗法,不可凭一时的血气之勇,他是个心机深沉,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而他成立买命庄,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下手的对象,除了武林黑白两道的人物外,亦包括了明国与蒙古的王公要臣,要杀他容易,但,要彻底的瓦解买命庄,乃至斧底抽薪弄清他杀我全家,以及蒙古、明国要臣的真正意图,就必须从长计议,耐心跟他磨,好让他的狐狸尾巴一点一滴地露出来。”展靖白缓缓吐口气,冒出一丝涩然的苦笑。
“所以,我不惜戴著面具和他作戏,在他面前扮演晨昏定省,菽水承欢的孝子,和他敞开心胸,无所顾忌地讨论计策,研拟对付买命庄的谋略,以撤除他对我的防备之心,误认我的一切均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么,你杳出了他杀你全家的原因吗?”冷墨定定的望著他,敛眉提出疑问。
展靖白微微拧起了眉峰,“据我研判,他是为了一个情宇,血案当晚,我娘自刎前说的那段话,颇值玩味,再加上,他的妻子因为发现他另有所爱,愤而欲毒药自尽;而他有一个密室,我曾经潜入窥探,发现里面挂满了无数幅同一个女人的画像,那个女人就是我娘,所以,我几乎敢肯定,他下手杀我全家,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我娘,为了一份得不到的感情。”他心如刀割,语音喑哑的说道。
冷墨颇有同感地点点头,“你分析得颇有道理,只是,他是汉人,为何会和我蒙古亲王济农哈屯狼狈为奸,同声一气,阴谋制造二国之间的猜忌、误会和纠纷呢?”
“这点,我或许可以猜出一二。”达延汗面色沉凝的接口道,“他虽是汉人,但却对明朝天子怀有很深的怨恨,他的父亲曾在明朝孝宗时期,担任兵部侍郎一职,后因冒领战功,贪污舞弊,暗扣边饷等罪,而被震怒的孝宗下令抄家斩首,他被他的表舅带到蒙古访友,因而逃过了一劫,从此,定居于永谢布,并和济农哈屯结成了莫逆之交,而济农哈屯一向不满我与明朝的和贡亲善政策,他主张继续征战下去,并吞明朝,收回失去的版图,以恢复成吉思汗时的种种风光。而我……”他徐徐摇摇头,“我实在不忍蒙古子民长期陷入兵戎不休的战祸中,弄得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我不顾他及少数瓦剌部族亲王的反对,力主和明朝休兵言和,化敌为友,推展和睦相处,互通有无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