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靖白暗暗咬牙,“好,我展靖白在此向天立誓,我一点也不爱彭襄妤,她的死活……”他瞿然一惊,忽然打住,急如星火地冲向了那一排浓密的柏树林,而宫冰雁却在他身后冒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狂笑!
树林内已无人迹,展靖白五内俱焚,风驰电逐地施展上乘的轻功,直追而下。
一直追到了山崖边,却如遭电殛地看到绫子将彭襄妤一掌拍落山崖。
他狂奔上前,却已来不及了,只能魂飞魄散地望著她那纤柔窈窕的身影,直线下坠,坠落了无垠无边,深不可测的浪涛中。
他的心荡到了谷底,而全身的血液也仿佛凝固了。
他迅速转过身躯,一向平静儒雅的脸庞上布满了一层令人望之却步的寒霜,而他的眼中却凝聚著二簇足以把人烧成灰烬的烈焰。
绫子被他那阴惊骇人的神色吓得背脊发麻,手脚发软,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心惊胆颤地瑟缩著,不知如何面对著一头被激怒的狂狮。
展靖白目不转睛地紧盯著她,仿佛有半甲子之久,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冷得像万年玄冰、像来自九幽之深:
“绫子,你做得很好,好得该死!”话犹未了,他俨如鹰隼般地闪电出手,只听得喀擦一声,绫子的右臂已硬生生被展靖白扭断了。
慢了半刻才赶到崖边的宫冰雁,刚巧看到了这一幕,原本挂在脸上的狞笑,不觉冻结了。
展靖白寒光迸射地扫向她,飞快地撕了一幅衣袖,冷冷地抛向了她。“你我从此割袍断义,永无瓜葛!”跟著,他毅然决然地纵身一跃,也跟著坠落了那一片浪涛飞卷的湖泊中。
第九章
一阵虚弱的申吟从彭里妤的喉头逸出,接著,她眨动著酸涩铅重的眼眸,从黑暗的漩涡中悠悠苏醒。
“你醒了吧!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一个稳重老成而陌生的男性嗓音在她床恻响起。
彭襄好吃力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双目炯炯,须发皆白,貌甚威严的老者。
“这里是……”
“休宁城外的一个小村落。”老者语音祥和的说道。
“是你救了我?”彭襄妤神色荏弱的低问道。
“不是,是我的干孙子救了你。”
彭襄妤不胜凄清地挤出一丝苦笑,坠崖之前的种种苦痛,仍深深戳绞著她那一颗满目疮痍的心。“老爷爷,你们实在不该救我,应该让我直接丧身湖底,从此一了百了,不知伤心痛苦为何物!”
“伤心痛苦?”那名白发如霜,长须如雪的老者定定地望著她,精璀如神的眼眸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姑娘年纪轻轻,却是多愁善感,对生命充满了宿命悲观的色彩,敢情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彭襄妤神思飘忽地垂下眼睫,“我……”她不胜愁苦地咬著唇,有著千头万绪,无从说起的茫然惶惑。
“我知道,你是为情所苦,有个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浑小子伤了你的心,而那个浑小子……”老者露出了洞悉的微笑,“就叫做展靖白!”
彭襄妤震愕地张大了一双美目,“老爷爷,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
老者慈霭地捻著须髯,尚未说话,窝在厅外,不甘寂寞的冷墨却已掀开了门帘,笑意盎然赶来插上一脚。
“彭妹妹,让我来为你解答迷津吧!这位老爷子是我的干爷爷,而他与展靖白那个口是心非的浑小子,凑巧有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深厚渊源,所以……”
“墨儿,你少说二句吧!跋快去把他找来吧!”老者挥手打断了冷墨的话,一脸郑重地嘱咐他,“是时候了,一切都该浮出台面了。”
冷墨掀掀浓眉,“好吧!既然干爷爷心疼,我就去把那浑小子带来,免得他悲伤过度,醉死在芜湖堤岸!”
☆☆☆
连续三天,展靖白都枯坐在芜湖河畔,失魂落魄地捧著酒坛,大口大口地豪饮著,试图把自己灌醉,醉得不省人事,不必忍受著那种穿胸透骨,沥血心扉的痛苦。
他跳下芜湖之后,拚命泅水,在浪涛汹涌中奋不顾身地搜寻著彭襄妤的芳影,努力泅著,一前一后拨动著双手,和大自然的力量抗争著,直到自已筋疲力尽,再也泅不动为止!
他神色黯然地上了岸,目光呆滞地坐在湖畔的一块岩石上,痴痴傻傻地盯著幽深的湖水发愣,希望上苍怜悯,出现奇迹,给红颜薄命的彭襄妤留条生路,别再度残忍夺去了他用整个心魂去挚爱的人儿!
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然而,三天了,一望无垠的芜湖除了偶尔飘过的船只外,并无任何异样,等得柔肠如绞的他,只好步履沉重地走到一间临湖而筑的酒肆内,抱著一坛一坛的酒,坐在芜湖岸边,不死心地等著一丝一毫的奇迹。
当冷墨找到他时,他的神智仍相当清楚,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没心情和他抬杠说笑。
冷墨察颜观色,也不跟他要嘴皮、兜圈子,只是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我要你跟我走,去见我的干爷爷。”
“我没心情见任何人!”展靖白浓眉纠结地回绝道。
“你不想知道我的干爷爷是谁?”冷墨不徐不疾的问道。
“不想。”展靖白又饮了一口酒,眼睛笔直地盯著湖水,看也不看冷墨一眼地断然拒绝。
冷墨微挑起一道剑眉,“那你想不想知道彭襄妤在哪里呢?”
展靖白浑身一震,他锐利地凝眸盯著一脸诡谲的冷墨,“你知道她在哪里?”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夹杂著太多太多再也压抑不住的感情。
冷墨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唇,“等你见了我的干爷爷,他自然会告诉你彭姑娘的下落!”
于是,展靖白毫不迟疑地抛开了酒坛,十万火急地和冷墨赶到了休宁城外的连清村。
☆☆☆
展靖白随同冷墨走进了那栋外观古朴简单的房舍。
一个满头银霜,身形魁伟,穿著一龚绛青色长袍的老者,背对著他们,伫立在前厅的一扇半敞的窗台前,好似正望著窗外的景色,陷入一片无言而复杂的凝思中。
当他听到冷墨轻微的招呼声,慢慢转过身时,展靖白却受到了莫大的震撼,他万万没想到,冷墨口中的干爷爷居然是他的外祖父蒙古大汗达延汗。
长年来积压的思念之苦,和那股再也抵挡不住的孺慕之情,汇聚成滚滚浪涛,一举冲垮了展靖白的感情堤防,让他心神激荡,眼眶发热,霍然下跪,语音哽咽地喊道:
“外公,不肖孙儿梦璞向你叩拜请罪!”
达延汗眼中也浮上一层薄雾,他赶忙趋前,激动地抱著展靖白的身躯,“好孩子,我的乖梦璞,十六年了,咱们爷孙俩终于见面了……”
“外公……”展靖白眼睛湿润地反抱著达延汗,语音嘎哑地诉说著自己的歉疚,“请你原谅我,我不敢去找你,不敢和你联系,实在是有著情非得已的苦衷……”
达延汗怜疼地抚模著他的头,“外公知道,外公完全能体会你的处境和用心……”
冷墨在一旁看得满心感动,眼眶亦微微发热,但,外貌冷峻的他,却和展靖白不同,是个看似冷漠倨傲,实却幽默风趣,不拘小节,灵动顽皮的游侠儿。
不似展清白,虽然温文儒雅,不时面露微笑,但,却常给人一种遥不可及、深沉难测的感觉。
这会儿,他见达延汗和展靖白两人祖孙相会,演出了热泪感人,英雄气短的画面,不由促狭地模模鼻子,半真半假的打趣道:
“干爷爷,你是蒙古大汗,是铁铮铮的男子汉耶,能不能请你老人家收敛一下,若让旁人瞧见了,大嘴巴的传回蒙古,你老人家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