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琬萝没好气的冒出一声冷哼,“哼,我气都气饱了,哪还会饿啊!”偏偏,她的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地咕哝作响,害她下不了台,一时羞恼得满脸红霞,杏眼圆睁。
筝儿噗哧一笑,“小姐,你嘴巴不饿,肚子却饿得在那儿敲锣打鼓呢!”她轻手轻脚地端了那碗珍珠玉米粥递到曲琬萝面前,“小姐,你就趁热吃了吧,别为了跟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呕气,虐待自己的五脏庙啊!”
饥肠辘辘的曲琬萝顺水推舟地端过那碗香气四溢的热粥,吃了一口,嘴里仍不忘端著主人的架子,训斥著人小表大,能言善道的筝儿。
“你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鬼丫头片子,就会跟我玩这种前倨后恭的把戏,早知道你这么刁钻冥顽、花样百出,当初就不该带你来常熟,应该把你留在官邸伺候我爹,看你还敢不敢那么嚣张,不知轻重?”
“小姐,幸亏你没那么做,否则,那可是你的损失、老爷的不幸罗!”筝儿笑嘻嘻的接口道。
“此话怎讲?”曲琬萝明知筝儿这个鬼精灵最会瞎掰、闲扯淡,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作祟,搭腔询问。
“理由很简单啊!”筝儿转动著一对清亮慧黠的眼珠子,“筝儿刁钻顽皮,正可以给小姐解闷逗乐,顺便衬托小姐你的端庄娴静、和善可亲,而老爷是个道貌岸然、一丝不苟的大官爷,筝儿这些长处在老爷跟前,全没有发挥的空间,弄个不好,还可能害老爷血气上升,提早驾鹤西归,筝儿再怎么不知轻重,也不敢厚颜留在京城服侍老爷,做个忘恩负义的罪人。”
曲琬萝听了还真是哭笑不得,她娇嗔地拧了筝儿的手背一下,轻声笑骂:
“死丫头,就会胡说八道,没个正经!”
筝儿吐吐小舌头,“小姐,你别恼我,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啊!想我筝儿虽是个渺小卑微,笑骂由人的小丫环,但,小姐你对我的好,我可是点滴记在心头,无日或忘。虽无力为你分忧解劳,但也求能做你肚子里的蛔虫,帮你消消闷气!”
“消消闷气?”曲琬萝好笑的轻扬秀眉,“这么说,你今晚在房知县家说得那一番不成体统、放肆大胆的话,也是替我消消闷气下的精心杰作罗!!”
“本来就是啊!”筝儿脸不红、气不喘的应声答道,“而且,我还是很用心良苦的呢?”
曲琬萝轻挪身子,下了锦榻,袅娜移至小木桌旁,拿了一小块玫瑰千层糕,斯斯文文的咬了一口,隐含笑意的轻哼道:
“你这丫头做错事永远有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歪理,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个用心良苦来著?”并随手拿了一块糕赏给筝儿。
筝儿也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著,一边吃,一边笑语如珠地搬出她的“歪理”。“第一,我是瞧房知县父子对你甚为喜爱欣赏,尤其是房公子,自你一进房府,他那对眼珠子就如影随形,压根没离开过你身上片刻,一副痴情种子的德行,筝儿生怕他会因此对你倾心过头,相思成疾,就像梁山伯一样无药可救,呜呼哀哉,所以,才贸然提起你跟宁阳侯狄云栖已订亲的事,一来是教他彻底死心,顺道救他一命,二来也是乘机帮小姐你出口怨气。”
“怨气?”曲琬萝错愕不已,“我怨从何来?”
“小姐,你别否认,你心中的确是积压了不少委屈和怨尤。”筝儿直言不讳的说道:“只是,你是个名门淑媛,书香世家的熏陶教养,让你即便有苦、有泪也只能隐忍,往月复里吞,筝儿虽粗枝大叶,但并不是个迟顿怠慢的人,小姐的心事,我也能窥知一二,因此,你不敢说,不敢做的,筝儿替你代劳,但求能让你心情舒坦,知道自己并不是寂寞、孤立无援的。”
曲琬萝芳心为之撼动,为了掩饰自己波涛万涌的情绪,她飞快地别过头,强做镇定的否认著,“筝儿,别自作聪明,我根本……没什么悲愁怨苦可言。”
“怎么没有?”筝儿叨叨絮絮的低声反驳,“小姐,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这个伺候你近十年的小丫环,你自小就冰雪聪颖,才情过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精通,连书法都写得飘逸月兑俗,自成一家,老爷常遗憾你不是男儿身,否则,你这个品貌出众的扫眉才子,定能像孟丽君一样,成为天子门下的当红状元。也因此,你孤芳自赏,冀许甚高,总期盼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个卓伦出众、有骨气、有抱负、有志节的男子汉,孰料,宁阳侯从关外习艺归来,继承爵位,竟不思振作报国,镇日与他那皇帝表弟吃喝玩乐、率性妄为。甚至,还常常和刘瑾的爪牙流连青楼、召妓狎游。浑然不把老爷和小姐你的感受放在眼里。三年来,他装聋作哑,迟迟不履行婚约,害小姐深闺藏怨,无处倾吐,宁阳侯欺人太甚,你是千金小姐,碍于礼教,不便表示什么,但筝儿可不同了,我直言直语,痛加鞭笞,左右开弓,你不好骂自己的爹胡涂,我替你骂,你不好骂那个不成体统、放荡风流的宁阳侯,我替你骂,免得你一腔怨愁无处排解,有碍身心健康!”她顿了顿,语带诙谐的下了注解,“此乃筝儿为小姐你精心调制的良药,名为泄愤解愁丹。”
黛眉轻颦的曲琬萝乍闻此言,不禁轻笑出声,半嗔半喜的白了筝儿一眼,“亏你诌得出来?泄愤解愁丹?我看是摧肝断肠丹还比较贴切!”
“小姐,筝儿还有一帖饶舌药,保证你服用之后,拨云散雾、神清气朗。”筝儿喜孜孜地俯近曲琬萝,一副神秘兮兮、急著献宝的模样。
曲琬萝太了解她了,她取出罗帕擦擦小嘴,犀利洞烛的瞅著她,要笑不笑的说:
“你这个不甘寂寞的鬼丫头,又从药铺那听到什么无聊的小道消息了?”
“除了我们心目中的大英雄逍遥公子外,旁人的事,我筝儿才懒得浪费精神去打听呢?”
曲琬萝的心怦然一动,但,她却故作淡漠的提出更正,“他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可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你别拖著我陪衬插花!”
“我知道,小姐你心目中的英雄都是些含笑九泉的古人,像荆轲、秦叔宝、李靖、虬髯客等等,逍遥公子要列入你的名人英雄榜,恐怕还得拜刘瑾那班鹰犬之赐,让他早日魂归西天,去和你的那些古人英雄们把酒言欢,笑谈前世风云了。”
曲琬萝啼笑皆非,不由伸手轻戳了她的额角一下,“鬼精灵,就会耍嘴皮子胡诌!好端端咒人家做什么?人家又没得罪你!”
筝儿一脸精怪的掩嘴偷笑,“小姐,你口中的“人家”啊!是指已经翘辫子的?还是活得不耐烦的那一位仁兄?”
曲琬萝双颊没来由地微微发热,她大发娇嗔地轻拍了筝儿手背一下,“死筝儿,你敢逗弄我?你那帖药到底开是不开?你再拖拖拉拉,我可要上床就寝了。”
“是,小的遵命。”筝儿庄谐并作的清清喉咙,“话说十天前,刘瑾的党羽,在朝中兴风作浪,作威作福的内阁大学士焦芳回他老家绍兴替他母亲作寿,下令所有江浙一带的大小辟吏都得备礼参加,而这所谓的备礼嘛……”筝儿娇俏的皱皱鼻子,“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焦芳那个利欲薰心、予取予求的贪官,假借名目勒索诈财的一贯手法,奈何,他是刘瑾的心月复,尽避,劣迹斑斑、败行历历,那些敢怒而不敢言的地官官吏也只能硬著头皮,暗自吞忍,任焦芳那个黑官忝不知耻地漫天开价。于是,寿诞行宴那天,焦芳老家那座富丽堂皇的豪宅别院,可说是人潮熙攘,所有被点名的官员、富商全都捧著珍珠、玛瑙、黄金、玉器,民脂民膏来向焦芳朝贡敬献,焦芳的仆役个个忙著清点络绎不绝的金银珠宝,而焦芳那奸臣高在厅堂上,笑得满脸春风,合不拢嘴,一边听著贺客阿谈奉承,一边肆若无人地搂著侍妾舞妓浪笑谑语,一时好不得意,好不张狂。”筝儿喝口茶润润喉咙,稍停了一会,又活灵活现地朝曲琬萝眨眨眼睛,继续陈述她的精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