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话,妳快躺着吧。”说着就帮她把身子弄平,盖上棉被。
合眼不过几分钟,茵茵便沉入了梦乡,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阿梅不觉会心一笑,将帷幔放下,自己则放低脚步声地离开床边。
正当阿梅想再挪些火炭盆子到床边时,那雕花木门忽被打开,她怔楞着抬首望过去,发现来的人竟是泼辣阴狠的二夫人,吓得两手一松,盆里的火炭“碰”地滚了一地,连带砸痛了她的脚。
“妳是哑巴吗?看到二夫人还不下跪请安!”玉宁嘴里说得刻薄,眼里却不断在暗示着什么。
阿梅慌张地赶忙跪下去。“二……二夫人好。”
“嗯,起来吧。”马云盼懒洋洋地摆手。
“谢谢二夫人。”
“瞧妳笨手笨脚的,还不快把这一地的东西收拾收拾!”玉宁喝着。
“是,我马上去拿扫帚畚箕。”阿梅躬身一礼,便仓忙地夺门而出。
马云盼冷笑一声,似乎相当满意玉宁的盛气凌人。本来嘛,以往茵茵跟在她身边总是畏头畏脑,加上她那碍眼的瘸腿,任谁见了都不喻快。
“哼,这贱丫头居然住到这么好的房间里。”马云盼嗤声扫视着房内典雅华丽的摆设景致,心里真是呕极了。
知道茵茵就躺在那张床上熟睡着,她绕过满地的炭烬走过去,玉宁见状连忙抢前将帷幔拉起,顺便将刚睡着没多久的人摇醒。
“……嗯?”茵茵蒙蒙眬眬地醒来,眼睛瞇成细缝。
马云盼朝床榻一坐,怨恨的目光彷佛正将她生吞活剥着。“妳可真是好命呢,吃的好、睡的好、有丫鬟服侍,还有大夫特地来为妳医脚,看来,妳在这庄里的身分已经高了好几级呢。”
她说了一堆,然而茵茵却昏昏欲睡,全身虚月兑的她,也弄不清来的人是谁,以为自己在作梦,又慢慢地睡死。
马云盼咬牙切齿,盛怒下已经举起了手,恨不得狠狠把她打醒。
“二夫人,您暂请先忍耐,否则庄主回来若撞见妳在打她可就不好了。”玉宁在一旁提心吊胆地提醒着。
“妳说的对,我要忍耐,不能坏了大事。”结果一转过头,骇地发觉费隽淳竟无声无息地立在她们身后,吓得两人面目苍白。
“奴婢玉宁向庄主请安!”玉宁立刻垂头施礼。
“嗯。”费隽淳的视线只停留在马云盼身上,鹰隼般的锐眸轻划过她那惊慌的眼,她不由得全身轻颤。
“大……大哥。”
“妳特地来看茵茵?”
“是……是啊。”马云盼强自镇定地挂起和善的笑容。“我听说她的瘸腿有得救了,所以特地过来瞧瞧。”
“看完了吗?”
“嗯,看完了。”
“那妳可以走吧?”
他淡漠轻蔑的态度,刺痛了她的心,面对他一贯的冷酷无情,马云盼却还不愿认输,她不相信,凭自己的姿色会迷不倒他。
“大哥,这年关将近,庄内如果有什么需要小妹的地方,您可务必要吩咐一声,要不我老待在庄里也挺无聊的。”她适时地找出话题,是为了可以在这儿多待几分钟。
“如果妳想帮忙,可以去询问燕总管,庄里的大小事情我都是交给他来办,但我想,以妳一个千金小姐之躯,恐怕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话里的讥讽再明显不过。
“不不不,我嫁来了庄里,就是这儿的一份子,何况夫君不在,我有义务扛起他分内的工作。”马云盼还是尽力保持着优美的笑容。
费隽淳冷冷侧过身。“他分内的工作妳做不来。”
“为什么?只因我是一个女人家吗?”
“妳真那么有空的话,可以绣花或者缝制衣裳,不怕马车颠簸也可以叫玉宁陪妳到城里走走,至于其它的粗活,弟妹还是免了吧。”
“可是……”马云盼娇软的声音想抗议,但回头想想,她还真不愿去做那些下等人干的粗活呢。“好吧,既然大哥这么说,小妹也只好遵从,那--我想再问问大哥,这茵茵的腿……真治得好吗?”
“妳希望她的腿治好吗?”他嘲弄地反问。
“呃……当然希望呀。”她言不由衷地勉强笑着。“不过说也神奇,我们那镇上的大夫都说她的腿没得救,没想到城里的大夫究竟是高明得多,都过了这么久还能医治。”
“原来你们还给她请过大夫。”他故作惊讶地挑眉。
“这是当然的呀,茵茵是我女乃娘的女儿嘛,哪个做母亲的希望自己子女残废呢?您说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费隽淳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望着床上的茵茵,心里冒出了种异样的想法。
“大哥?”
“弟妹还有事吗?”再回过头时,他的脸上已瞧不出一丝风波。
“没……没事了。”不知怎地,她觉得他身上散发出的阴骛深沉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但,为什么呢?
“没事还不走?”
“那么,妹子就先行告退了。”转而恢复原有的傲慢神情瞟了玉宁一眼。“玉宁,我们走吧。”
“是的,二夫人。”玉宁再朝费隽淳款款一拜。“奴婢告退。”
待她们两人远离了视线之外,少根筋的阿梅才匆匆拿着扫帚畚箕跑进来。
“庄主,你回来了。”她瞪大眼,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
“阿梅,妳听着,往后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随意出入这间房。”见她回来,他威严说道。
“是,我知道了。”阿梅不清楚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因此急忙答着。
“如果我没有早些回来,真不知那个马云盼会下什么重手。”费隽淳像在自己说给自己听,倒搞得阿梅一脸茫然。
“庄主,您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妳快把这儿收拾收拾。”
“是,庄主。”阿梅不敢怠慢,赶紧做事去了。
而费隽淳却陷入沉思中,反复想着些荒谬却不无可能的事……
若想一一解开这些个疑点,恐怕还得耗上不少时间与精神。
可以确定的是,这事他是管定了。
分岁除夕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忙着祭拜祖宗的祭祀大典。
暴桌上堆满三牲酒肴、鲜花素果,费隽淳颔首上香叩头,马云盼随即跟着跪拜列位祖宗,旁边另有几房近亲携家带眷,除了人在远方无法返回的费翰淳,全数皆到齐焚香祭祀。
抬眼望去,神案中央立着神位,上写“费氏历代祖先牌位”,闭上眼,马云盼状似虔诚地举香祝祷着。
祭祖完毕,费隽淳与几名叔公伯父分别踏出祠堂,循着青石小径散步回到倚虹厅:马云盼则与其它妇孺行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无关紧要的饶舌话,脸上虚应着贤淑温婉的神色。
厅内厅外张灯结彩,杀鸡串羊,饮酒摆宴,众人团团围坐,互贺道喜,一边据台饮嚼,大快朵颐。
等到夜深入宵,分批送走了远道而来的宾客与亲族,这一天才暂告段落。
返回厅里,费隽淳蹙眉望着不过喝了几杯水酒便酩酊大醉的马云盼此刻正侧趴在桌上满脸霞光与浑沌,嘴里不住申吟着。他不悦地四周张望,才发现这儿半个婢女都没有。
他正想开口喊人,忽然想起件事。
由于今儿个是除夕夜,因此按照惯例在忙完团圆年夜饭后,庄里便放行一些家丁丫鬟回去与家人团聚,难怪整个庄内没剩多少奴仆。
但是,那个莲妈怎也没在这儿服侍着她?
借酒壮胆的马云盼,微瞇眼瞳从缝隙里见机会降临,于是乎咕哝着翻起软绵绵的身子,一边朝他轻唤,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