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大人,我出来很久,该回去了,你在这儿慢慢看风景。”她有些无措的草草行个礼,转身就想跑。
“乔巧,你等一下。”他突又喊住她。
她怔仲着慢慢回过脸。“还、还有事吗?”
“我有话想问你,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无法让人抗拒说不。
“喔。”无论平日的她是如何搞笑与滑稽,现下都施展不出来。
“乔巧,你听我说,也许你觉得唐突,觉得疑惑,甚或觉得震惊、觉得恼怒,但是,你务必要记得,我是真心诚意的提出这事,不带半点玩笑。”邰行郾立直身躯,深邃黑眸一瞬不瞬地凝住她。
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被叫回来,开始后悔闲着没事在这儿戏水……“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当我的小妾。”怀抱着一颗真挚热切的心,他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望。“打自那日遇上你,我便非常喜欢你,你是这么样可爱,是我心中的理想伴侣,然而父命难违,我必须娶颜如意为妻,但若你愿意……”
“等、等一下!”听不下去了,荆乔巧变脸,惊恐地速速打断他。“邰大人,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要走了。”
想转身,他强而有力的手却扣住她的臂膀。
“别走,求求你!”他恳求着。“好不容易遇上你,我若不说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瞪住他抓着自己臂膀的手,她一边脸红一边压抑地吼:“你莫名其妙!放开我,要被人看到可不好,你别害我!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丫环。”
“嫁给我之后,你就不必再做那些事了,我也会善待你。”他急得满头大汗,一心只想让前乔巧明白他没有恶意。“我才不要!你走开啦!”奋力将他的手扳开,她逃命似的往前奔跑。
失掉方寸的心,渐往下坠,坠到深不见底的谷里。
怎会这样?发生什么事?她边跑边问自己,脑子里仍是糊成一团,理不出个所以然。
第七章
经历了花染嫣红的暮春,万树披翠的仲夏,菊黄月白的中秋,雨泣空庭的寒冬,挥别了一季又一季的时节交替,已是两年过去。
去年初秋,荆包迎为荆黄馨挑选了一户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将她嫁了出去。
今年入冬,轮到荆紫竹欢欢喜喜地出阁,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商贾之子。
偌大的荆家府邸,在几番轰轰烈烈的热闹婚庆后,突然间变得空荡寂静。
荆乔巧也开始害怕,下一个要嫁的会不会是她?她已经十七了,在荆家做的事愈来愈少,要洗的衣服也愈来愈少,少得令她心惊、令她不安。
想起两年前在河边的那一幕,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害她每日洗衣服都战战兢兢、动作飞快,半句诗也不敢哼、半个景也不敢多看,生怕当他出现时自己会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幸好他的官邸已经在城北落成,对自己的威胁减少许多,也就无须担心他会再跑来对自己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午后,荆乔巧自厨房里走出来,双手捧着银漆托盘,上头的两盅雪莲堡,是梨大妈特地弄给老爷夫人补身的。今年的雪下得太早,大妈怕他们忙于事业受到风寒。
她必恭必敬的端进花厅里,一一放在茶几上。
“老爷夫人请用点心。”
“是乔巧啊,先搁着吧,我正好有话要问你呢。”莉包迎和蔼地说着,与爱妻交换一个眼神。
“喔。”她静静地退在一旁,等着他们说话。
“乔巧,你和紫竹同岁,算算也十七了,是不?”夏梅轻问。
她心下一惊,迅速抬首急声喊道:“老爷夫人,乔巧还不想嫁人,别替我安排!”
荆包迎与夏梅愕然的相觑一眼。“呃……你不用这么紧张,不过是问问你的意思,没那么严重。”
“反正我还不想这么早嫁人就是了。”口气一缓,她坚持地绷紧神色。
然而荆包迎欲言又止,神色显得为难。“乔巧,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今早,庄媒婆亲自登门拜访,谈的就是你的婚事。”
“庄煤婆是谁?我不认识她呀。”她戒备地猛摇头。
“唉,我也不明白这种事情怎会发生在你身上?因为她跟我说提亲的对象竟是……”他期期艾艾地,实在难以启齿。“竟是娶了邻家如意的那位邰大人,更令人不解的是,庄媒婆是受了邰夫人……也就是颜如意的托付。她说,假若你不嫌弃作小,她这个大老婆也愿意接纳你。”
“什、什么跟什么?!”听罢这番话,心神俱震的她气得浑身发抖、面色发青,手握拳头指头泛白。“他们夫妻俩出什么问题是他家的事,为什么要扯上我这不相干的人?我不喜欢邰行郾,也绝对绝对不要嫁过去!”她口无遮拦的直接喊了对方姓名。
“乔巧……”
“老爷,你不会牺牲我吧?”缩紧肩膀,她情绪激动地上前数步。
“你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理由要牺牲你?”荆包迎呆愣的摇头。“咱们府里不缺名、不缺利,根本用不着和邰府攀关系。”
“那么请您答应我,绝对不能允了这桩婚事,求求你!”她声色俱厉的恳求着,斩钉截铁的锐利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愕然的两人。
荆包迎从小看着她长大,从没见过她如此神色倔强地要求他什么。他一心一意想撮合自己儿子与她的婚事,现下当然不愿意她嫁给那个邰行郾当小妾,何况荆乔巧虽是养女,对自己而言却与亲生女儿无异。
“放心吧,乔巧,我们不会逼你嫁给不喜欢的人。”夏梅适时而温柔地出声。
她的微笑像场及时雨,解去了荆乔巧心头的躁郁不安。
“真的吗?夫人。”
“你就跟我们的亲生子女一样,我们也希望你嫁得幸福,过得快乐,所以,关于婚事你用不着担心,我们会替你回绝的。”莉包迎也亲口允诺了。
“谢谢你们、谢谢老爷夫人,乔巧一辈子感激你们!”她感激涕零地不断弯腰行礼,只差没跪下来磕头。
心中不断想着,原来他还没死心……这真是太可怕了,连如意姐都出面表示赞同他纳妾,但,她没有任何理由要嫁给他。
是的,她的确说过只要喜欢一个人,就愿意嫁给他做妾,然而邰行郾还不够这份量,在她心底,她很清楚明白这一点。
希望这事真能就此打住,否则未来还会再掀什么风浪,她真的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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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过去,日子照旧一成不变,熬过了生命中第十八个夏天,来到她偏爱的诗意深秋。
这一千多个日子来,自己从个黄毛丫头蜕变成纤巧佳人,不再懵懂无知的嬉笑怒骂,不再搞笑耍宝博取众人欢心,她变得多愁善感、寡言淡漠,天真无邪的笑容从唇角逸去,转而变成深沉的低笑。
在这一年当中,邰行郾亲自登门求娶,让她意识到这个有着翩翩风范、温文笑容的男人,竟有一颗不达目的绝不放弃的决心。
他相信自己有绝对的能力可以带给荆乔巧幸福,也认定她总有一日会妥协,因而不断说服荆家两老,希望他们能准了这门婚事。
婉拒了一次又一次,荆包迎与妻子两人已是心力交瘁,他们虽对邰行郾的举动不堪其扰,却又无法怒言相向。这个好脾气的男人,其实是个执拗难缠的男人,他不耍手段、不以身份地位要胁,只动用人情攻势,一次又一次。
而外头的流言也如瘟疫般在大街小巷盛传,说荆乔巧不知好歹、说她肯定妄想着邰大人会休掉元配娶她做正室,所以才会迟迟不肯点头。这么好的男人,也不想想自己的养女身份,当个地方官的小妾已是荣华富贵享不尽,她为何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