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在气头上,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他语重心长的凑在她耳边低语。
“……我知道了。”
约莫半盏灯油的光阴过去,马当先半睡半醒坐在三宝殿外的石阶上,感叹年纪一大把了还得守在外头。
蓦地,远远的草丛小径里出现两团人影,他揉揉眼,睁大再睁大,忙不迭挥手拂去那些碍事的虫子飞蚁,忽地跳起来嚷着奔进殿内。
“回来了回来了!荔回来了!”
“什么?”侯立史箭步一跨,飞也似的揪住了马当先的领口。“她在哪里?”
“哎呀,别急别急,费不了一会儿工夫就进门了。”
确实费不了多久工夫,侯荔畏生生的握着耿识涯的手,在众人错愕的眼光里,慢条斯理跨过门槛,站在三宝殿的正中央。
“哥……”
瞧小妹微乱的云鬓发髻、红嫣如醉的面颊,有几分转换为女人的羞怯。她明显被人吻得肿胀的杏唇正紧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心虚又难以启齿的神情,彻底激怒了侯立史。他愤而望向这个英姿勃发、站得挺直的男子,惊于他毫无所惧的坦然与坚定。
“说!你是谁?你把荔带去哪里了?”
“在下耿识涯,远从贡玉镇而来。”耿识涯不卑不亢的正面迎视侯立史那火冒三丈的脸孔,加重了手的力道,让侯荔切切实实的感受他掌心传来的温暖与沉着。“您必定是荔的大哥,耿某愿向您请罪!”
“请个屁!”
侯立史张牙舞爪正要扑上去,侯立勇大惊,挡在前头。
“大哥,荔回来了就好,用不着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眼睛瞎了是不是,没见着荔被人欺负了吗?”他气喘吁吁。
“哥,我没被欺负,你误会他了。”在众人面前,侯荔头一回没了气焰又心乱如麻。“他对我很好,我……我们……”
“你们怎样?”
“我们……”
雹识涯凝肃的向前一步。
“侯大哥,请把荔嫁给耿某,这辈子,我会如您疼她一般,也把她捧在手掌心疼爱。”
“把荔嫁给你?你凭什么要我准了这亲事?哼!”
“我和荔彼此心属,千里迢迢而来,也只为再续前缘,娶得她为妻。”
“原来就是你!荔在贡玉镇的时候就已经被你给欺负了,是不是?”
他的话无疑是火上加油,侯立史变脸咆哮,眼看大家都快拦不住他了。
“哥,你这个笨蛋!你说你疼我,却不愿意疼这个我爱的人,我不理你了!再也不要理你了!”侯荔汹涌的眼泪迸出眼眶,掩面跑了出去。
“荔!”
“大哥!”侯立勇看不过去的挺身而出,抓住侯立史的臂膀不让他走。“你是怎么了?我们这么多年疼着她、爱着她,不就是希望她过得幸福吗?现在有个人站在这里请你成全他们,你为什么发疯似的拼命责怪他?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俩是真心相爱,不是一时冲动的被爱冲昏头,难道你心盲眼盲,看不出荔有多想和他在一起?”
侯立史震动了,不敢相信这个平日怕他怕得要死的三弟,这会儿居然胆大包天揪着他的胳膊?“你如果希望荔快乐,你就不应该阻止他们。我们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还要门当户对,更何况他是什么来历,我们都还不知道,你这样为阻止而阻止,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终于,侯立史跟枪的退后,跌进一张圆椅凳里。
许久许久,偌大的三宝殿没有一丝声响,每个人都噤声不言,如临大敌般的左右张望,不知如何是好。
侯立史抬起眼,原有的怒火渐渐抽去,他定定的望向耿识涯。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耿识涯。”
“你对荔……可是真心的?”
“半点不假,否则何必千里寻她至此。”耿识涯铿锵有力的回答。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便信了。”侯立史摇摇头,有些不甘心的苦笑。“疼了她这么久,也该换个人继续疼她了。但是……我舍不得让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啊。”
“我和家母商量过,必要时,可以收了故乡客栈,在大理城重新创业。”
“你可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明白她对您的重要性,而且,我和家母也想离开伤心地,移了舍妹的坟土到此好好安葬。”
“好,好,既然你有这分心,我也没立场再反对,不过荔还没过门,你们还是得保持距离。”
雹识涯点点头。只要能和侯荔长相厮守,他不在乎要做多少牺牲。
第十章
阳光温煦普照的早上,侯荔高高兴兴的挽着耿识涯的手臂,说是要到街上看热闹,一路上欢天喜地蹦蹦跳跳的,来到双燕拱桥两旁的市集。卖旧物的小贩倾巢而出,排列成一条长龙市集,沸沸腾腾的叫卖声此起彼落,也不枉“州桥夜市”之称,直至通宵达旦来往的民众仍络绎不绝。
在拱桥上头,还有击丸蹴鞠、踏索上竿、鼓板小唱等杂耍表演可看,而侯荔就是冲着这点才来的。
“你真爱凑热闹!”耿识涯依着她在人群里钻东钻西,看到她粉女敕的脸蛋儿被太阳晒得快融化了,状似苹果红彤彤的,更是可爱极了!心念一动,伸手忍不住偷捏一把。
侯荔张口作势要咬他的手指,却被他飞快的用另一手握在掌心。
“张牙舞爪的,你舍得这样对待你未来的夫君?”
“谁?在哪里?在哪里?”扭着脖子踮起脚尖,她故作怔诧的极日眺望。“怎么我瞧不见我未来的夫君?”
“真没瞧见?”
“是没瞧见呀。”
他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邪气笑容,揽腰将她整个抱起,在花瓣纷飞的和风中绕着圈圈衣袂飞扬,热烈的目光中寻到彼此眼中的深情,不禁相识而笑。
侯荔被他转得头都快晕了,禁不住求饶咯咯直笑。
“好了好了,瞧见了,快放我下来!”
当他们沉浸于快乐气氛之际,殊不知前方大批皇宫队伍杂沓而来,马蹄奔行间尘土飞扬,周遭人等不禁遮鼻掩耳纷纷后退,让出一条宽阔大道来。
“让开!让开!”
雹识涯察觉在先,连忙小心放下她,环抱彼此身躯跟着后退。
“怎么回事?”他没见过这等阵仗。
“一定又是有什么高官贵人要经过了。”盯着那顶金身大轿,她嗤之以鼻的附在他耳边说道。
“哦?”
不妙的是,侯荔的目光余角无意望到一行出殡的牛车,且那披麻带孝的女孩儿竟是雁儿!
“哎呀!又来了。”大惊失色的她,不由分说轻功一跃便冲过去。
“荔○?”耿识涯不明就里,立即追上。
雁儿垂着螓首,嘤嘤哭泣的抹着不成串的泪珠,几名壮丁推着牛车,上头摆着材质简陋的棺材,棺材顶上覆了草席,没人吹笛、没人打鼓,准备朝预定好的安葬地点前去,没料到会遇上皇宫里出巡的队伍。
“雁儿!”侯荔一落地便拉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臂,迭声喊着。“改道、改道,前面有高官要过,你们会讨晦气的。”
雁儿抬起泪眼迷蒙的脸,见来人是那个好心帮她的姑娘,激动得双膝一屈,当场就跪下去。
“是恩人小姐!请受雁儿一拜……”
侯荔眼明手快的阻止她,额顶冒冷汗。
“哎呀呀,没时间跪我了啦,快点快点!换个方向走。”对着其他人呼嚷着。
“可是……”
雹识涯追上后立刻明白了情形,不过终究迟了一步。
“什么人大胆挡住皇族大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身着铁袍锦冠的大统领冷面喝着,队伍随之停下。不用说,他已经注意到牛车上的那副棺材。“啐!竟然是出殡的棺材车,这岂不是触霉头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