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明理、懂事,从不无理取闹,现在他都已经对她低声下气了,她还想怎样?
“玉蓁,不要用这种方式说话,这一点都不像妳。”
她抬眼睇着他,强烈的荒谬感几乎让她失笑。
“你又了解我多少?”她淡淡地反问
他被堵得一怔,见她转身就要离去,连忙出声阻止。
“玉蓁,妳理智点,是人都会犯错,难道就为了这种小事,妳就要抹杀我们这么久的感情?”
她停下脚步,再回头,透过雨丝回视着他,在渐暗的天色下,彷佛头一次看清楚这个男人。
“抹杀感情的不是我。”她丢下一句,举步走开。
志翔恼火了,衣着凌乱地在原地跳脚叫嚣。
“我不是已经跟妳道过歉了,妳还想要我怎么做?!我都已经不在乎妳的工作和学历了,为什么妳不能心胸宽大一点原谅我这一次?好……走!妳走!以后妳就别回头找我!”
回头?
玉蓁一步一步地往前踏出,顿时有股想歇斯底里大笑的冲动。
不,她不会回头。
她能宽容很多事,能忍让很多事……
但背叛,不是其中之一。
天已全黑。
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玉蓁缓缓地踩在辛家花园的石铺小道上,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回到这个地方,也没听见手提包里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
她只知道,她没别的地方可去。
踏上门阶,就着一盏昏暗的灯光,她在包包里搜寻着开门的钥匙。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有人正试着联络上她。
她拿出粉红色的手机,按下通话键,一手仍努力地寻找钥匙。
“喂?”她机械性地应道,垂首翻动着包包里的所有物件。
“啊!小蓁,妳总算接起电话了,我打了好几通呢……”如释重负的嗓音,听起来好熟悉。
“我……我有件事想跟妳说……那个……呃……那个……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跟妳说……”辛樵似乎仍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到头来,辛二少爷仍是无法专心写作,他考虑了许久,决定还是该让小蓁知道那个袁博士的交友情形。
“我找不到钥匙……”
没头没脑的发颤语音像是透露了什么,辛樵立刻警觉起来。
“妳说什么?”
“我……找了……可是……可是就是找不到……”她喃喃道,薄弱的声音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妳现在在哪里?”嗓音中透着不容错认的焦虑。
“明明放在这里的……可是我找不到……”她充耳未闻,用力地眨了眨眼,不让雨水模糊视线,仍在寻找钥匙,不知怎么,包包里有着其他一切不相关的东西,却独独缺了她要的那样。
“小蓁,妳现在人在哪里?!”
异常的严厉语气使她微微一惊,她努力地想了想。
“门……门口……可是我找不到钥匙开门……”
“不要走开!我马上下楼!”
喀!电话断了,玉蓁对着手机眨了眨眼,像是无法理解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继续翻动着手提包。
好怪……明明钥匙就放在包包里,为什么她就是看不见?
不一会儿,大门敞开,她本能地抬头,而辛樵,则错愕万分地瞪大了眼睛,久久无法动弹。
她惨不忍睹,看来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全身湿透,平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塌了下来,黏答答地贴在脸颊上,发梢还滴着水珠,而那张脸蛋……惨白如雪,毫无一丝生气。
像是有人在他心坎重重地挝了一下,刺骨的痛楚戳得他几乎退却。
原本清灵的双眼,此时只剩一片空洞,她失神地喃喃道:“我……找不到钥匙……”
第八章
辛樵犹如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翻箱倒柜,什么女士的闺房、个人的隐私等等顾忌,统统被抛在脑后。
他们正在玉蓁的卧房中。玉蓁肩头披着一条特大号的毛巾,像尊石像般呆坐在床沿,进入辛宅后,没再说过一个字。
“呼……终于找好了……”他把好不容易找齐的干爽衣物推到她眼前。“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会感冒。”
温和的催促中有着无庸置疑的焦急和关怀,然而她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彷佛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他轻柔地将她拉起身,她像个任人摆布的人偶,无言地跟着他到浴室门口,接下他递过来的一迭衣服。
“乖,去冲个热水澡,不要锁上门,我会在门外等。”如果十五分钟内她没出来,他会冲进去。
温醇的嗓音似乎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她默默地看了他片刻,顺从地点头,走进浴室。
幸好,不久之后她就穿着一套舒适的运动服出现,辛樵则终于征服了墙上控制空调的各个按钮,暖气开启的同时,他也已满头大汗。
玉蓁仍只是一语不发地坐在床沿。辛樵看着那依旧缺乏血色的脸、空白的眼神以及紧紧环着身体的颤抖双手,心中疼惜不已。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过几个钟头不见,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模样?
“我帮妳吹头发好不好?”他柔声询问。
她只迟疑了一下,点头,
但是很快地,辛樵发现自己又遇上了一个难题。
“小蓁……那个……吹风机在哪里?”伤脑筋,这辈子没照顾过任何人,他的表现还真不是普通的拙。
她没说话,仅仅望向梳妆台。辛樵会意,很快地找出吹风机,笨手笨脚却又小心翼翼地替她吹干头发。
“妳还会冷吗?”注意到她还是微微地颤抖着,不等她有所表示,他又火速搬来最厚的一条棉被,往她身上罩去,把她包得像粽子一样密密实实。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把身上所有的温度都过渡给她。
但是他不敢,他怕自己的唐突会惊吓到她,
生平首次,他体会到一种深切的沮丧。小蓁显然受到某种打击,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为什么她不肯开口对他说话?为什么她不告诉他她需要什么?
只要她肯开口,他会为她做任何事。
但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失了焦点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去替妳倒杯开水……还是妳想要喝点酒?”嗯……他干脆两种都找来好了。
打定主意,他便要往门外走。
“我想躺下……”她蓦地说道,声音破碎得根本不像她的,但是他没注意,只是又惊又喜地冲回她身边。
无论是什么,只要她别闷不吭声就好。
他手忙脚乱地协助她躺在床上,轻柔地把她的长发披在枕头上,如丝的秀发令他心头一悸,但他还是收回手。
“我不明白……”她表情木然,任他替她盖好棉被。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嘴里说爱我,又同时可以做出那种事……”她偏着头,微弱的音量像是在自言自语。
辛樵心头一惊。他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至于“那种事”,既然他心中先有了底,要猜个八九不离十并不难。
原来,她发现了……
看这样子,或许还是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
懊悔和歉疚同时涌上,如果他不是那么犹豫不决,如果他能早点告诉她,说不定她就不会伤得那么重。
“小蓁,其实我……”他踌躇着想道出实情,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我很抱歉。”
现在再说什么,似乎都于事无补。
她恍若未闻,只继续道:“我以为两个人会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他说要等他当上教授之后再结婚,我也从来不催他,因为我知道他喜欢明理、体贴的女人,而且我也明白他的志向、抱负对他有多重要……”
轻如空气的低语,却重重地撞击着他的胸膛,说完全不吃味是骗人的,但是他更在意的是她感受到的伤痛,因为他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