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说的是,这一类的艺术照不是我的专长,如果小彤真的想拍组好相片的话,我倒可以介绍一位小有名气的前辈。”在她再度发飙之前,他又缓缓地补充道:“这个摄影师是女的,替不少时装杂志工作过,妳要是不放心,可以陪小彤一起去,到时留在一旁观看,我想她不会介意。”
“真的吗?太好了!”沈千彤兴高采烈地继续用餐,显然事情已成定案。
沈千渝思索了一会儿,尽避仍不喜欢这个主意,但稍微松了口气。她很想把整件事归咎于罗汛,但是她不能。她了解自己的妹妹,就算今日没有他,她也会找上别人替她拍照,而罗汛的建议其实已成功地将损害程度降到最低。
不过,打死她她也不会开口向他承认这一点。
第三章
“姊,我看妳干脆甩掉那个男朋友,他看起来无趣得要闷死人,罗大哥就酷多了,身材一等一,人又性格。”
一块卤牛肉卡在喉咙,沈千渝连忙灌了一大口开水。
“谢谢。”罗汛毫不谦虚地接受了恭维,脸上一副“我也这么想”的神情。
沈千渝拍拍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顺了气之后心虚地看着小妹。
“什……什么男朋友?”不可能……她才刚开始跟对方交往,家人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上礼拜我跟朋友逛街的时候,正好看到妳跟那个男的从电影院走出来,够没创意的!”沈千彤嗤之以鼻。“都什么年代了,约会还去看电影!”
“那……那只是个……普……普通朋友。”
罗汛忍不住怜悯地看着这个根本连谎都不会撒的小迸板。
“妳根本就没交过男的朋友。”沈千彤从盘中挑起最后几片青菜送入口中。
率直而肯定的一句话轻松地揭穿了谎言,但罗汛的在场使沈千渝感到异常有失尊严,原因……不详。
“小彤,这个男的是怎么个无趣法呀?”罗汛将椅子拉近,满面饶舌的兴致。
“我告诉你喔……那个男人戴着那种可怖的方形金框眼--”
“千彤!”她的喝止在多年来从未起过效用,自然现在也不会。
“--头发梳得服服贴贴、整套的深色西装,还打了条耸到不行的领带,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古板。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时,连手都没碰到对方。”
“听起来是有点乏味。”罗汛赞同地点头,对一旁抛来的白眼视若无睹。
“他才不是那样……”反驳显得有些无力,但她的语气很快地转为坚决。“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妳不要跟爸妈提这件事。”她可不想让古怪的家人把对方吓跑!
“不说就不说,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而且大哥不是在等妳的晚餐吗?”这么明显的暗示应该不会有人听不出来吧?
“没关系啦!老大八成正忙着写稿,早忘了吃饭的事……”她凑近自己的新偶像。“我姊就是这样,只要隔天要上班,她一定准时在十点上床睡觉,早上六点就起床,我们家以前根本就不需要闹钟,只要看她在做什么就行了。我告诉你喔……”
只要沈家小妹哈啦的兴致一来,世上没人能阻止,可以预期的是,她将要把全家人的生平事迹外加沈氏祖宗八代介绍得一清二楚。
“罗汛,你一定有自己的事要忙,别让我妹妹占用你的时间。”沈千渝满怀希望地插嘴。
见到她勉强自己和颜悦色,罗汛更是乐不可支。
“没那回事,我时间多得是。”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露齿对她笑道:“没想到和妳分享我的公寓,除了有美食之外,还有这么有趣的聊天对象。”
“你……”沈千渝顿时变了脸色。他在暗示她正住在他的屋檐下。
这个男人不但脸皮厚到刀枪不入,还人格卑劣。
“姊,妳怎么啦?”
“没事。”沈千渝涩涩地答道。
“小彤,妳刚说妳小扮是做什么的?”罗汛若无其事地转移女孩的话题。
沈千渝看着面前显然已经将她当隐形人的长舌男女,心情恶劣地收拾着碗盘。她一向洁身自爱,对自己的品行要求颇高,却从来无法成功地以同样的规范来约束家人。好不容易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中途偏偏又杀出了这个跟她抢公寓的男人。
现在好了,不仅当姊姊的尊严扫地,连所住的公寓都不属于她……
她的好运显然已经开始变质。
在描述完沈家两只狗的长相、名字、习性、年龄和隐疾后,沈千彤终于决定自己说够了。
“走人了!”她宣布。
谢天谢地!沈千渝在内心欢呼。
“罗大哥,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喔!”
“没问题。”他宠溺地笑道。
沈千彤走到门口处又停了下来,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事。她回头将罗汛拉到角落,然后踮着脚尖开始咬起他的耳朵。
叽叽喳喳--叽哩咕噜--
沈千渝忍不住瞄着那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心中夹杂着不安和疑虑。
罗汛始终噙着笑,当视线落在沈千渝身上时,朝她眨了下眼睛。她像个做坏事被当场逮着的孩子,霎时胀红了脸,急速转身假装在忙别的事。
“bye了,老姊。”密谈结束,沈千彤很阿莎力地拍拍罗汛的肩膀之后,又像一阵风般离去。
“想不想知道小彤跟我说了什么?”低沈的嗓音突然在沈千渝的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不想。”她口是心非地马上回了他一句。
“好吧!那我就不说了。”他干脆地服从了小姐的愿望。
“你怎么还不回去?”累积了一个晚上的怨气终于超过了她所能忍受的极限,她没好气地瞪着他。
“既然白吃白喝了一顿,我想我应该帮妳洗碗盘,这件事我还满拿手的。”
“不必了,罗先生。”最后三个字是从牙缝硬挤出来的。
“千渝。”他哀怨地叹了口气。“既然我们目前得当一阵子室友,难道就不能试着交个朋友吗?其实我人没那么差劲的。”
语气中的渴求让她想起家中那两只流浪狗每次被遗忘时就会发出的低吠声,她的火气就像被钉子戳破的皮球般一下子消掉不少。
“我们才不是室友……”她略感不满地低声咕哝。
“我这几天都在想妳被陈太太骗去的租金。”他假装没听见那句话。“等她出现时,或许妳可以让我来跟她谈,我租房子的经验比妳丰富,跟她也比较熟,不管她是基于何种理由才骗了妳,我相信我能找出真相,也能要地给妳一个公正的交代。毕竟,她已经先把整层公寓租给我了,而我也有租约可以证明,要是我们两人联合起来面对她,解决事情的机会会大得多;运气好的话,她甚至可能将妳的钱还给妳。”
“真的吗?”她双眼一亮,但随即又多了几分防备。“为什么你突然改变心意决定帮我?”
“朋友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帮忙,而且这点事算不了什么。”真诚的脸上彷佛正泛着圣洁的光辉。
仅存的一点怒气在瞬间成为过眼烟云。沈千渝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的态度感到惭愧。或许他并不像原先想的那么恶劣。
“如果陈太太会把租金退给我就太好了。”她转身走进厨房时低声说道。要一下子对他表现得热络、感激并不容易,但之前的排斥已不复存在。
罗汛的黑眸里闪过一抹胜利的光芒,尾随在她身后。
这一回,她没再拒绝他的帮助。他效法新好男人的体贴,迅速地将碗盘洗好,
然后转身斜倚在流理台边。沈千渝搬来一张圆凳子,打算将用过的一些调味料摆回位于头顶的橱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