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不能呼吸,他警觉地撑起她,她的头靠在他胸前,她仰头看他,眼眸深邃明亮。
他抱着她,把另一条毯子塞到她身下。“你撑得住吗?克莉小姐?”他问她。“这条路很难走,接下来更难。”
她点点头,又咳嗽。盖文调整毯子的角度。“这样……你会比较好呼吸的。小姐。”
她把手放在他穿着盔甲的手臂上,根本没有一点重量,“你把我从笼子里救出来。”她的声音喑哑。“你救了我。谢谢。”她的英语里带有一股温柔的腔调,一个如音乐般的腔调,让他知道她的母语应该是盖尔语。
“你现在安全了,小姐。”
“你是谁?”
“盖文。”
“盖文,”她柔柔地重复。“我表兄付了赎金是吗?英格兰王……”
扒文手指覆上唇,“嘘,好好休息。”
“当我第一次见你,我以为你是大天使米迦勒。”她述说着。
他靠向她,“是吗?”他轻声问道,很了解肺炎会使病患神智不清。
“是的。”克莉合上眼,头转向一旁。
扒文皱着眉头重上战马,天边已有红霞初现。
“小姐怎么样了?”约翰问道。
“还活着。”
“你对病患还是那么温柔,小子。”
扒文耸耸肩,“一朝学会,终生难忘。”
“她会喜欢你的,只要你继续扮演天使角色。”
“是呀,你最好祈祷在天使来把她带到天堂前我们能先赶到修道院。”
“她是不是快蒙主荣召了?”
“没错。”盖文正想策马奔驰时,不远处一团移动的黑影吸引了他的注意。“看那里。”他们看着接近的战马。
“搞什么东西……”约翰惊喊,“女人!”
扒文迅速地策马挡住女人的去路。
“朵咪!”他惊呼,勒缰停马。“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赶快回去!”
她停住马,“爵爷!真高兴找到你们!小姐还好吗?”
“好的很。”他简短地回答。在他身后,约翰驾着马车靠近。“发生什么事了?你是来警告我们的吗?”盖文问道。
“不是,”她拍一拍身前臃肿的斗篷。“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什么!”约翰大喊。“这是谁的马?它可是匹好战马呢。”
“它是我丈夫的,原先养在卡里堡。不过现在起我们会跟着你们。”
“我们?”盖文瞪着她的斗篷,它在动!他皱眉。
“我们为什么要有女人跟着?”约翰粗声说道。
“你们有女人在马车里,”朵咪指出。“没有我你们要怎么照顾小姐?”
“盖文伯爵会照顾她。”
扒文低咒一声,走到朵咪身旁一把掀起斗篷。
一个瘦小黑发的小男孩对他眨眨眼,他的头靠在朵咪丰满的胸前。
“这是谁的小孩?”约翰大声问道。
“这是我的孩子威廉。他六岁大。”
“威廉。”盖文严肃地向男孩点点头,后者迟疑地眨着眼,“朵咪,我们不能让你……”
“求求你,爵爷,自从我丈夫在艾索尔战死后,我和威廉就住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去苏格兰。在北方这种季节里到处都是泥沼浅滩,我们该朝西北边走,然后横过盖勒威海岸,我会为你们带路。”
“她可能有用。”盖文向沮丧的约翰说着。
“而且我会在你们离开后照顾小姐,求求你,爵爷!我希望我儿子不要和武士们太接近。”
“哈!那我们是什么?”约翰出声,“保母?”
朵咪吼回,“两个总比两千个好。”她看向盖文。“爵爷,你不能把克莉小姐带到苏格兰的修道院,英格兰人快把它们烧光了,剩下的又离这里太远。”
“那你什么建议。女士?”约翰讽刺地问道。
“首先我们不能去位于北边路上第一个修道院,因为那里不收重病患者,然后我们必须骑过盖拉堡,因为那里有英格兰军驻守。带着克莉小姐,我想你不会想和他们碰面。”
“我想我们需要她。”盖文看了约翰一眼。“来吧!朵咪,跟我们去修道院,然后我们再来决定待哪里对她最好。”
“非常感谢你,爵爷。”朵咪吩咐着,“威廉,谢谢爵爷。”
“谢谢你,先生。”男孩子口齿清晰地说着,“你是个好人,不像那些狗娘养的私生子。”他天真的微笑着,盖文惊愕地瞪着他,约翰则是爆笑出声。
朵咪推推孩子然后看向盖文,“他是想赞美你,可是他和守卫们相处太久了,你看,根本不知道正常的孩子该怎么说话。”
“嗯,是啊。”盖文无奈地看着天真的孩子,“小心他在修道院里胡乱说话。”
“哼,”约翰闷声说道。“如果他们硬要跟,那她就得来驾马车。”
“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约翰。”他试着安扶舅舅。
扒文抬起头,“听。”一阵微弱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什么?”
“钟声!”约翰问道,“今天是什么节目吗?”
“不是,”朵咪回答。“我离开城堡时曾看到一些主教们穿着教袍,教冠准备进城,这一定是教堂里的钟声,我不知道他们这么早就开始进行庆祝仪式,我想那一定很重要。”
突来的领悟重击盖文一拳。“这不是庆祝,而且的确对爱德华王非常重要。朵咪,这附近有牧师吗?”
“一里路外有个农村的小教堂,有个牧师住在那里。噢,爵爷。”她倒抽口气,“小姐病危了是吗?难道这么快就要为她做告别式了?”
“主教们是要去卡里堡把布罗勃和他的支持者从基督教除名,一旦仪式完成,克莉小姐就会被摒弃于教堂之外。我必须在钟声结束前和她结婚,否则一切就完了。我们现在马上出发!”
修长有力的手指抓住她,克莉用残存的气力把握,深怕一松手身子就滑落万劫不复的深渊。寒冷的黑暗令她窒息,只有这双手能给她平静。
她的胸膛随着每次的呼吸抽痛,她的头痛欲裂,双眼紧闭,盖文的手温暖而坚定。她听到他轻声说话,声音低沉冷静,可是她混乱发热的心智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话。
他把她带到一个老旧昏暗的教堂里,她感觉到那种和平的宁静,还有别人也在教堂里……她听到朵咪和另两个男人窃窃私语。一个男人说着苏格兰的英语;另一个飞快的说着拉丁文。牧师吧,她迷蒙地想着。
牧师问她一个问题,又一个。她说是的,是的,死抓着盖文的手,猜想着牧师正在问她是否为自己的罪感到忏悔,她绝望地要求上帝的赦免,她怕自己很快就要败给体内凶狠的病魔。
然后她听到牧师问盖文问题,盖文亦低声回应。
然后盖文在她眉间匆匆促促印下一吻,她惊讶地想开口,却又一阵猛咳,咳得她虚软而无力呼吸。她靠在他手臂上,他没让她倒下。
然后他把她扶出教堂,“轻松点,小姐。”他说。“有我在你身旁,你很安全。”
她在舒适温暖的梦境里飘浮,在她身上抚模的手恍若天使般温柔。可是她痛苦地醒来一阵狂咳,耳际寒风刺骨,马车木板冷冰依旧。美梦像黑暗里稍纵即逝的烛光。
可是她听到盖文低沉的嗓音在她头上响起,知道他骑马陪在她身旁,她欣慰地闭上眼,这一次堕入漆黑无梦的深眠。
不知多久后,她察觉到自己被抱起,可是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再次沦入无尽黑暗中。
克莉睁眼迎接微弱的日光和绝对的寂静,她在一个有着简单陈设的小房间里。厚重的毯子和亚麻被盖在身上,身下厚实的草垫和枕头感觉像云,她觉得温暖清新,除了虚弱得要死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