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裴倾惊叫出声,额头上顿时沁出了颗颗汗珠。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个属于别人的故事,而且史明明的语音平和,并没带人太多感情,但还是听来令人心惊!
对于婚姻和家庭的背叛……挣扎在情爱与道德之间的矛盾……折磨了脆弱的灵魂……而后,终于走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是谁错?是谁错!
史明明的唇角浮上一个讽刺的笑容,淡淡道:“虽然女孩子做了这么多错事,但她的丈夫却还是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因此,在妻子死后的第二年,也就郁郁而终了。她的儿子在仆人们的抚养下长大了,非常非常聪明,非常非常能干,但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他不信任女人。”
“祸及下代人……”呢喃着念出这五个字来,每个字仿佛都在咽喉间燃烧,滚烫滚烫。一时间,母亲以前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孩子啊,有的错,犯一次,就会毁了你一世——”
“有的错,犯一次,就会毁了你一世——”
“就会毁了你一世——”
“一世———”
裴倾自床上跳了起来,浑身颤抖个不停,最后,以手掩面,忍不住哭出声来。史明明静静地看着她哭,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不像是同情,却也不像是安慰,更多的却像是在看一出事不关己的戏。
“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给我听?为什么?为什么……”裴倾不住地摇着头,哽咽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来,“有些事,我真的不想去想,不敢去想,不能去想!不要逼我!求求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史明明怔了半天,忽而轻轻一叹,道:“我还有个故事,再讲给你听。”
“不!不!不!我不想听了!我什么故事都不想听了!我很累,你走吧,我想休息……”裴倾背过脸去朝着墙壁,不愿再去看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据说已经疯了的姑娘,此时在灯光下看来,竟形如鬼魅。
“我一定要说,因为,现在不说,只怕就没机会了,而且——”史明明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不听,会后悔的,真的,我不骗你。”
裴倾蓦地回头,直视着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女,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和震惊,急声道:“告诉我,你现在是清醒的么?你不是疯了吗?说话怎么可能如此有条理?”
史明明的唇蠕动了几下,最后道:“你不要管我是真疯,还是假疯,我的故事,你一定要听。天快亮了,再不讲,我就没机会了……”
裴倾扬了扬眉,惊道:“为什么没机会?天一亮会发生什么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要卖关子,明白点,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史明明摇头道:“你不要问那么多了,很多事,我真的无法和你说清楚,讲明白。一切,要靠你自己,我只能讲个故事给你听,能从中领悟多少,就要靠你自己。你,听?还是不听?”
裴倾定定地望着她,心中百感交集,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那边,史明明已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江北古城扬州城里,有一户人家。爹爹是个落了第的秀才,后来做了些玉器生意,虽然经营规模不大,但生意还算不错,因此家境也颇富裕。娘是当地一代出了名的美人,做姑娘时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门去提亲,她什么人都没看中,就挑中了那个秀才,婚后几年,日子过得很美满,还有了一个女儿,从出生起就长得特别漂亮,比她娘还漂亮。“不料世事无常,风云多变,小女儿六岁那年,做娘的生了重病,没几天就去了,从此就剩下父女俩人相依为命。秀才很疼爱他的女儿,怕娶了后娘会欺负她,所以就再也没娶妻,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长大。那女儿也特别乖巧,秀才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既听话又懂事。她从小对下棋特别感兴趣,十一岁时,整个扬州城就再也没人的棋艺比得上她了,她的名声传到其他城镇里,于是每年都有好多棋道高手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年纪幼小的棋道女神童。”
裴倾注视着史明明,J中恍恍惚惚地想道:“她说的大概就是她自己了吧。”
史明明的声音温柔,脸上挂着抹浅浅的微笑,显得整个脸庞更加清丽月兑俗——果然是个很美丽的姑娘。
“十三岁那年,那个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她的棋艺是和她的美貌一齐被外人所赞扬的,秀才因为有了这么个女儿非常高兴,待之如至宝,从来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后来,扬州城太守家的六公子看中了她,上门提亲,秀才觉得女儿年纪还小,而且那太守家的公子的风评向来不太好,因此就拒绝了。
“没想到那公子求婚不成,怀恨在心,便联合了一些个非法商人在买卖中作假,让秀才开的玉铺生意亏了本,损失了大笔银两,最后经营不下去了,只好关闭。虽然遭此一劫,但秀才家还是有点积蓄,本来如果就那样安分地过日子,还是够的,可那公子不罢休,派人放火烧了他们家……”史明明说到这时,垂下头轻泣了起来,很是激动。裴倾看在眼里,心有不忍,便凑过去抱住了她的肩以示安慰。
史明明哭了一阵子,擦去了眼泪,深吸口气,接着讲了下去:“父女两人从大火中逃了出来,可其他所有的东西都付之一炬!世态炎凉,平日里的那些亲戚朋友们见他们家没落了,就都不肯借银子给他们,于是秀才只好带着女儿流落他乡……在流亡的过程中,他们碰见了太守六公于派出来的家丁,将他们团团围住,要强行娶她回府。就在形势危急时,一辆马车正好经过,马车里的人只是轻声吩咐了几句,车外跟随着的仆人们就出手把太守的家丁全赶走了。秀才和他的女儿忙跪下去谢恩,车里走出一个人来扶起了他们……”
史明明的眼睛中忽露出了倾慕之色,使得整个人顿时变得神采飞扬起来,流露在视线中的温柔,是那么熟悉,裴倾暗中想着,这样的目光自己也曾有过的……是在什么时候呢?哦,对,是在对杨素动情时!这种目光,只有在女子动情时才会出现,充满了温存与委婉,细腻一如诗画。
“那个人好年轻好年轻,长得非常非常英俊,一双眼睛明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最动人的是他的笑容,非常非常温暖,就像冬天里的第一道阳光,轻轻地投在你身上,那般轻盈,却又柔和……小女儿看呆了,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出色的男人,和他一比,扬州城里所谓的那些俊才公子,都粗鄙得不成样子。那个男人听说她就是闻名江北的棋中女状元时,眼睛就更亮了,后来又听闻了他们的悲惨遭遇,便让他们上了马车。小女儿一觉睡醒时,已不在马车里了,到了一所非常大非常漂亮的宅院里,院里的仆人们跟她说,主人已把这所宅院连带着下人们一起送给了秀才父女二人,从此后,那就是他们的新家了。秀才想找那个主人商量,毕竟萍水相逢,怎么也不敢收他那么贵重的礼物,但是从那后,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男人,而且从下人们口中也打听不出个什么来,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没有办法,又无其他地方可去,于是父女俩就在那个宅院里住了下来。”
史明明轻叹了口气,继而微笑道:“那段时光真是一段好温馨好平静的日子。小女儿和父亲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干,就对坐着说说话,下下棋,写写字,什么事都不需要操心,自有人给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不过——”她美丽的眼睛中露出了凄楚之色,顿了一顿,道,“不过第二年春天时,秀才忽然得了重病,就像小女儿的娘亲一样,没几天就病死了!一切,发生得又快又急,始料不及!小女儿哭得一塌糊涂,她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没有了,从此后,更加孤苦无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