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倾一直没怎么发言,此时见厉小倩把话题转到她身上了,便道:“来人,为杨素大人加座。”
“不用了,夫人,素还是习惯站着。”杨素对正要搬椅子的仆人们使了个眼色,那些仆人便又站回了原位上。
裴倾看着这一切,思维有点木然,淡淡地想道:“杨素在依罗岛的权利似乎真的很大,大概岛里除了罗傲外,第二人就属他了吧?”
厉小倩不自然地笑了笑,又道:“夫人,小倩这次前来,是为家父求药来的。”
裴倾抬起了头,有点惊讶:“厉帮主病了么?”
厉小倩轻叹一声,道:“家父日前被歹人所宫,身中剧毒,惟贵岛之‘遂碧草’可解此毒,故小倩为父求药而来。望夫人不吝赐药。”
遂碧草?裴倾把头转向了杨素。
杨素会意,答道:“此事事关重大,遂碧草乃依罗岛镇岛之宝,历来不外传,但与巨鲸帮又素来交好,出于情面,礼当相赠……只是此事须得少主本人亲自作主方可。少主现不在岛内,我们都不敢妄自作主。”
厉小倩凝视着裴倾道:“夫人也不能作主么?”
裴协心中苦笑——我这个夫人,怕是连下人还不如……遂碧草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呢。
杨意知她尴尬,便又道:“夫人向来不过问这些事情,厉姑娘也不用心急,我可以飞鸽传书给少主,征求他的同意,最慢不过三天,便能给姑娘答复了。”
“三天……”厉小倩沉思了一下,道:“那只能打扰了,因为看来我是不得不在这里住上三天了。”
杨素笑道:“厉姑娘是贵客,平日请都请不到,何来打扰之说?素马上安排下人为姑娘布置住处。”说罢转身离去。
厉小倩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了,才回眸,对着裴倾笑了一笑,道:“早闻依罗岛的总管杨素大人沉稳干练,谦和有度,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啊!只是——”
“只是什么?”
厉小倩腼腆一笑,道:“只是没想到,他的外形竟然也如此俊逸儒雅,风度翩翩。”
裴倾凝视着她的笑容,持筷的手僵住了。
迎风宴在不知其味下慢慢进行,裴倾只觉所有的东西吃到嘴里,都是苦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熬到了结束。她放下筷子,站起来时,竟觉身子是虚月兑的,疲惫得要命。
杨素满面笑容地回到厅上,道:“已为厉姑娘准备好下榻之处了,驻琴小筑。希望姑娘会喜欢。”
裴倾吃了一惊——让历小倩住驻琴小筑?那不是二夫人冉绿的地方吗?
厉小倩笑道:“驻琴小筑,好清雅的名字啊,光听此名,我就已经喜欢上那地方了。”
“很高兴厉姑娘喜欢这名字,那么就让素带你前往D巴。”
“如此多谢了,杨总管。”厉小倩转身,向裴倾行了一礼道,“夫人,那小倩就告退了。”
裴倾扯出一个笑容,道:“厉姑娘请安心住下,遂碧草之事——”她瞥了一眼杨素,“定能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呵呵,那小倩先谢过了。告辞。杨总管,我们走吧。”
杨素望了望裴倾,裴倾把脸背了过去。
杨素暗叹一声,对厉小倩道:“姑娘,请——”
看着二人双双离去的背影,裴倾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想了很多。
冬日的下午,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一如她烦乱而不敢言明的心情。
第四章
意兴阑珊地往听雪小筑走回去。也许我该休息一会儿,裴倾告诉自己。很多时候,伴随着烦人心事而起的,是背叛带来的罪恶感,然后,这么多情绪错综复杂地纠集在一起,形成连自己都分不清个所以然的情绪,刺痛了疲惫的心。
裴倾,你何时开始变得如此脆弱?还是,你一直都脆弱,只是以前伪装得太好了,直到到了这个陌生的岛屿,遇到了那个男人之后,开始瓦解……崩溃……
多么讽刺的一件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竟然不是你的丈夫……
裴倾无语,凌乱的脚步散落在碎石小径上,也颇显落寞。
然后,她听见了哭叫声。声音来自明棋小筑,听得出来是史明明。
她又怎么了?
裴倾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过去看看?最终还是举步朝那里走了过去,刚走到院落门口,就看见史明明冲了出来,一见到她,便跑过来揪住她的衣服,尖叫道:“姐姐,姐姐救我!救救我!快救救我!”
两个侍女跟着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见到裴倾,互相对视了一眼,行礼道:“夫人好。”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她害怕成这个样子?”
“禀告夫人,我们只是想让三夫人吃药,并没有惊吓她。”侍女的神态有点惶恐,不若以前那般目中无人。
裴倾不知道她们的转变是因为什么原因,现在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个了。她拥着身边那个娇柔如白鸽般的少女,道:“明明,不怕……吃药,不是坏事呢。”
“我不吃药,我不吃!药好苦好苦的……”史明明的目光中流露出乞求之色,端地是楚楚动人。
裴倾还未开口,侍女们已哀求道:“夫人,这是少主规定的,三夫人每天必须得吃药,如果少主知道我们没能做到这点,会惩罚婢子们的。”
裴倾眼珠转了转心中已有了主意,便道:“明明,你乖,吃药,好不好?”
史明明拼命地摇着头。
“为什么不肯吃药?就因为药很苦?”
“嗯。”史明明伸出一双纤纤素手抓住了裴倾的胳膊,道:“姐姐你不知道,那药好苦好苦的,我喝了就想吐,她们又蒙住我的嘴不让我吐出来,咽进了肚子就一直翻腾着,像火球一样滚来滚去,好难受好难受的。”
“明明,你喜欢下棋是吗?”裴倾忽然道。
史明明眼睛一亮,道:“是啊是啊,我可喜欢下棋了。”顿了一顿,又皱起眉道:“可惜都没什么人陪我。”
“那我和你下,好不好?”
史明明惊喜道:“姐姐,你陪我下?”
“是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呀?”
裴倾走了几步,道:“如果你的了,你就乖乖喝药。”
“那如果你输了呢?”
“如果我输了,这药由我来喝,好不好?”
史明明偏着脑袋,想了又想,道:“好,就这样!你要是输了,可不许耍赖!”
当下棋盘摆开,点上暖香,两人相对而坐。
“你是客,你执白棋。”史明明笑盈盈地道。
这丫头,虽是疯了,但对于棋之一道,还是未忘啊。裴倾恬然一笑,执棋落子。说到底,其实她对于自己的棋艺也并没有太大的信心,毕竞,对手是史明明。但是身为裴家堡的长女,曾有一度,为了博取案亲的信任,她什么都学,而且,的确是除了武功外,其他的都学得不错。虽然已有许久没有下过棋了,但之前学的仍是记得的,应该可以对付吧。
太阳,渐渐沉下去,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有种脉脉的暖意。
裴倾落子,终于喜悦得叫了出来:“你终于输了!”
史明明睁着大眼睛,仿佛有点不敢相信似的盯着棋盘,喃喃道:“你居然赢了?赢了?”
裴倾抿唇一笑道:“三局两胜,赢得好辛苦。来人,药煎好了么,给三夫人端过来。”
史明明摇着裴倾的手,撒娇道:“好姐姐,不喝嘛,不喝好不好?药好苦的。”
裴倾晃着一根手指道:“喂,我们说好的,不许耍赖。你别伯,这药不会很苦,我让人放了很多甘草进去,来,试试看。”半哄半遇地诱她将药喝了下去,又取饼一碟甜点让她吃,史明明这才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