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老娘骗过那个楼大人又怎么样?都已经事过境迁了,是男人就该笑一笑,当作认了,干嘛老想翻他老娘的老本,破坏他们的生意。
“小饼,你别想这么多,其实想想看,我们早该结束这种生意了。”当初开妓院是母亲的意思,主要是为了赚尽天下男人的钱,好帮助那些走投无路的女人们,或为妓、或从良,皆随这些姑娘的意思。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母亲因病去世,她因为习惯而接下这座妓院,难道也要因此让儿子接下这样的担子?
一个男人是不该开妓院的,他该争取宝名,像他爹一样,为国效力才是呀!
“老娘,你说什么呀?”小饼急得怪叫,不敢相信母亲竟然说这样的话,这怎么可以?他最伟大的志向就是开一间全国最大的妓院,网罗全天下最美的美女供他使唤呀!
“我说……我们把这楼子顶给别人,然后找个地方住下,你给我静心读书,好赴科考,将来做个官,讨个『夫人』给我做做。”这样,她的身分就陡然升了好几级,够配得上他了。
科考?读书?
“不!”小饼尖叫着说他抵死不从,拜托!要他读书,还不如让他用枕头闷死自己比较快,“我不要考试,我也不要做官。”
她皱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不要逼我读书!你明知道我一见到书就头痛,我跟书无缘,一看就讨厌。”
“胡说。”她瞪着小饼,“你怎么可能跟书无缘,像你爹就……”但她陡然住口了。
“我爹?”他惊讶的抬头,“我爹是谁?老娘,我都这么大了,你该告诉我了吧?”
娇容讪讪的转开头,“问那么多干什么?无论是谁都没差。”
“是吗?”小饼很怀疑,他跟老娘相依为命这么久,是见她骗过不少人,但却从来没见她为谁动心过、失常过,除了……“该不会就是楼大人吧?”
第八章
威协
客去波平槛,
蝉休露满枝。
永怀当此节,
倚立自移时。
——凉思李商隐
“杜公子,这边请。”
小饼随着驿馆的仆人往前走,一路上注意到这院落里有好多的官兵把守,像是特别在提防什么似的,这让他陡然想起,昨天楼大人来楼子里的时候,也是带了好些穿著便衣的保镖随行。
这个楼大人是在防什么?难道还在防一个多月前派剌客来暗杀他的主谋者?
“杜公子,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吧!大人待会儿就来。”
小饼朝仆人笑了笑,踩进敞开的门槛,那是一间整洁宽敞的房间,家具简单、摆设便利,没有什么豪华的布置,再加上西边的窗子有阳光晒进来,更是加添了几分光明。
他以为所有当官的都是极尽奢华之能事,毕竟,他以前遇到的都是这副德行,却没想到他遇到做得官位最大的竟然不是这样,真是看不出来。
“你来了。”
小饼转过身,迎上楼令威凌厉的眼眸,第一次见面时,小饼是觉得他很可亲;但现在,他发觉眼前的男人带有一种气势,好象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感觉。
老娘真是惹错人了——小饼当下有了这样的领悟。
“你来做什么?”楼令威直接走到桌后坐下,像是没旁人似的拿起桌上的公文阅览。
小饼看了楼令威的模样就有气,当初他喊救命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架子,现在没有立即的性命危险,就摆出做官的姿态想欺压人吗?
“你怎么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小饼的大掌拍上他面前的桌子,“你明明知道我们做的是哪种生意,竟然下令『扫黄』,你是想故意跟我们过不去是吧?”
楼令威头也没抬,“花街柳巷有碍百姓的生活和健康。”
小饼咬咬牙,“那也犯不着派兵把我们那边团团围住吧?撤兵,怏点下令撤兵。”
“云烟阁是这附近最大的烟花之地,我要整治,当然得先整治你们。”
“别说得你好象很有道理似的,你敢跟我保证,你这样做没有一点私心?”他多少也听老娘提起一点她曾骗过他的事,猜也猜得到眼前的男人直到现在仍然耿耿于怀。
楼令威终于抬头了,“我没有必要跟你保证。”
小饼不禁嘲讽的说:“别忘了,我跟我老娘对你有救命之恩,我要你立刻撤兵。”
“哼!救命之恩?”他冷笑着,“微小的救命之恩是抵不了她之前犯的过错。”
丙真是个会记恨的男人,小饼说:“她犯了什么过错?你说呀!老老实实的说,不要玩这种手段。”
他静静的看着小饼,“我跟她的恩怨不是你所能了解的。”
“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老娘骗了你,至于她怎么骗,你损失多少,你说清楚!”
他不语,金钱事小,但失心事大,大到他的人生全都变了、大到这世间对他而言,再无乐趣,再也没有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包括父、母、妻。
“她骗了你多少钱,你说,我全数赔给你。”开玩笑,现在他跟老娘手上的财产至少也有数万两,他就不相信赔不起。
“不是钱的问题,事关……男人的自尊。”楼令威沉静的开口说,他并不指望小饼能了解,只希望这小子能把讯息带给她,让她了解自己当初犯了什么罪过。
陡然一个念头闪过——罪过?!“过”?!这小子为什么名“过”?难道……
“自尊值多少钱?”小饼更大声的吼,“有贵到要让人生活过不下去吗?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久,你干嘛老念着不忘,是男人就把过去给忘了,至于你的损失有多少,我赔!”
“你赔不起。”
“我赔得起!你说。”
他静静的看着小饼,然后轻语,“十六年的青春、十六年的幸福。”他宁愿她当初不要告诉他真相,永远的隐瞒他,让他沉浸在幸福里,永远的守候着她。
“你分明是在找碴,什么十六年,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赔给你十六、十六……”等等,他今年十五又多一点点,女人怀胎十月,难道说……“你、你是……”
“是什么?”楼令威的眉头蹙了起来。
“是我爹?!”可刚刚问老娘,她曾坚决摇头否认,但那眼神似乎又有点心虚。
楼令威的脸色也没变,“关于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你今年多大了?”
“下个月十五,就是我十五岁生日。”他满怀期待的说,或许他这次真的遇到亲爹了?但想想,不对呀!这个亲爹可是要对老娘不利啊!他说什么都要保护老娘,管他是不是他的亲爹。
楼令威的眼神闪了闪,缓缓的站了起来,“唉!”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小饼满怀期待,又怕受伤害。
“非常有可能。”如果当初她没在成亲后与他人通奸的话,“但就算是那又如何?她怀了我的儿子却不告诉我,又继续去骗别的男人,带着你东奔西跑,最后还开了一家妓院!我是不会感谢她为我生了这么一个孩子。”
小饼不敢相信的瞪大的眼睛,眼前的男人竟然这么无情,对他这个可能是儿子的人居然没感到任何一丝丝的激动,还说得出“就算是又如何”这六个字,好!楼大人无所谓,他小饼又何必在意?
“我也不希罕有没有你这样的老子,我告诉你,管你是谁,反正谁要是伤害我老娘的话,我就跟谁翻脸。”小饼更大声的吼道,一张脸几乎贴在楼令威的脸上。
他不怒不笑,只是安静的说:“你打算怎么跟我这御史中丞翻脸。你以为你有那个本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