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婆,遭到报应了?”一个戏谑的男音凭空冒出。
我看都不看来人,使劲一撑大腿,站好身子也拉起脚踏车,顺道拍拍膝上的灰尘,继续一手握车把,一手拎后车轮向前进发。
“喂,要不要我帮你。”那个声音紧随在后,寸步不离。
我气呼呼地一个劲儿往前走,对噪音置之不理。
“襥什么?我是来帮你耶!”
“你是来看好戏!”我愤怒地转过头,恶狠狠地逼视身后的男生,“看我怎么狼狈,看我怎么悲惨!”
“这话从哪儿说?”沙瑞星费解地抓抓头,弄乱了一头黑发。
“从我下午得罪你、从我出了食堂被人整,从你正好出现说起!”我一眯眼,就差放射出两道凶光,“天下哪有而这么巧的事,恰好都有你在场?”
“你耍的是哪门子脾气?”沙瑞星也火了,一点我的眉心,“不知好歹的男人婆,难得我不计前嫌来帮你,你还给我脸色看?既然晓得下午的事是你对不住我,那我怎么没有看到你有半点愧疚的表现?”
“我是愧疚,可愧疚不代表要寻死觅活吧?”提到亏心事,我的气焰急剧锐减。
“谁让你寻死觅活了?”沙瑞星一把抢走我手中的车把,“搞清楚,分明是你自己跑到面试会场的外面大呼小叫。”
“大呼小叫的是你们家亲爱的纪检部长!”我吐了吐舌,扮个鬼脸,“她一开口就枪林弹雨似的,我总不能坐以待毙,任人欺负吧。”
这个天下,有太多人做贼的喊抓贼,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是吗?”沙瑞星奸诈地冷笑,“我怎么看都是男人婆咄咄逼人,把小可怜的纪检部长逼到毫无还口的余地。”
“难道要我为自卫能力强而道歉?”翻了给白眼,我去夺车。
他不给车,快速一个闪身,把车扛到了肩头。
我扑了个空,险些来个狗吃屎的英姿,恼羞成怒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说让你道歉,只是觉得有些人做事不经大脑。”他一边扛着脚踏车,一边悠闲自得地理了理散乱的发。
“我哪里做事不经大脑?”说完,我恨不得立刻咬掉舌头。自己挖坑自己跳,谁见过这么急着对号入座的人!
沙瑞星笑得更夸张了,嘴巴里的每一颗牙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可恶,我发现嘴巴越是恶毒的人反而越拥有一副好牙齿,那个叫白啊,简直白得透亮——反观我,私下没少对着镜子默哀,小时候吃糖吃得多,一边一颗蛀牙,不是发炎就是上火导致牙龈出血,所谓“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不能不让人羡慕他这个牙齿健康的家伙。
“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斤斤计较。”他张扬着肆意的笑痕,“不过丑话说前面,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是我做的事我不承认,这个破车被上锁和我没关系。”
“什么破车?”我抗议地一指他肩头的车牌,“中国的老字号啊,没眼光。”
“老字号被锁住你一样没辙。”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不是心胸宽广的我,看你今天晚上怎么办?”
“大不了我把它拆了,然后让修车的一个一个拼回去。”对他的挑衅,我向来有多少接多少,绝不含糊。
“你有钱,我好崇拜你。”沙瑞星满目轻蔑地撇撇嘴,“不如把你的钱都给我,我替你施舍给街上的乞丐。”
“做梦!”我四下寻觅,希望找到一根荆棘密布的藤条,泄愤地抽他一顿。
“你就是虚荣。”
虚荣?
为什么猴子给我的评价,再一次从沙瑞星的口中听到?我真的是个虚荣的人吗?究竟什么地方虚荣了?不懂!大概很久很久以后,当我一颗牙都没有的时候,才能明白他们所指的是什么吧!晃晃脑袋,我拒绝再折磨自己。而且,据沙瑞星说,脚踏车被锁不是他搞的鬼,那会是谁?我该不该信他?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他出现的时机实在诡异。
“看你那样子就是不信我。”沙瑞星空出一手抓我的脖子,强迫与他四目相对,“仔细看好,我哪儿长得像偷偷模模的那种人?”
“坏人通常不把‘我是坏蛋’四个字写脸上。”哎,练跆拳道的人果然与众不同,消耗体力的活对他来说,小意思,不好好利用一下未免太浪费资源。
“爱信不信,怀疑我是你毕生最大的损失。”他自大地夸下海口。
我望着他,半晌,徐徐叹息。
“你那是什么臭态度?”他不满地大嚷,惹得四周路过的学生频频回头,窃窃私语。
“好好,我信我信,你不要大声喧哗。”我尴尬地伸手去捂大蛮牛的嘴。
“敷衍我?”他一挑眉,“啪”地拍掉了我的手,“少来这套。”
“你怎么这么麻烦?”我不耐地吼,“不帮忙拉倒,我又没涎脸求你,大不了我自己慢慢拖到修车铺。”
“等你拖到铺子,人家早打烊了。”他健步如飞,一点不像肩头扛着重物的样子。
“喂……”我咽了口口水,“你一定要这么大张旗鼓啊?”
“?嗦!”前面的男生张扬地摆一摆手,我相信,他手里若有纸条一定会贴在自己背后几个字:别理我,烦着呢!
哎,我们之间,怎一个“仇”字了得?
我半天没吭气,走在前面的沙瑞星停了一下,扭头大嚷:“走路能不能快点?我扛着东西都比你快,一会儿去晚了,别哭丧着脸烦我!”
“谁像你那么壮,我累死了。”今天跑了好多路,又没好好吃东西,还被脚踏车的瓦片撞到,腿上酸疼,简直是寸步难移。
他瞅了我揉抚的两膝一眼,不无讽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了?”
“女孩子娇弱有什么不对?”好痛恨他的那张臭嘴,对谁都可以好言好语,就是对我吝啬一字一句!“是你到处喊我是男人婆!”
“你觉得让每个人知道你很娇弱是好事?”他的眸子在夜幕中闪光。
难怪老妹形容她的瑞星哥哥有一双顾城诗中的眼:黑夜给了我黑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虽然我不大懂那首诗,可是他的眼真的很耀眼。
“至少,他们会对我很照顾!”
“错!”他嗤笑了一声,那笑声若波浪拍打礁石,“没想到你也和那些狭隘的女生一样庸俗,利用楚楚可怜的一面来博取男人同情很伟大吗?可笑,你想过没有,世上不是只有好男人的,如果让心怀不轨的恶徒抓到你的弱点,你觉得你还有办法安生立足吗?你大概不记得我为什么叫你男人婆了。”
他的话如一盆冷水浇顶,我浑身战栗。
男人婆,这是他给我的外号,听太久了,都麻木到差点忘了是哪年哪月的事……月月刚上小学一年级时,有几个外班的男孩总欺负她,在月月的新衣服上画乌龟,被我发现后一顿好打。谁知不中用的小屁孩叫了一伙初中的小混混来学校附近堵我,那次不是沙瑞星的
跆拳道队友恰好经过解了围,险些被高年级的男生打破相。其实,他们只要我的一句道歉,我没错,当然死活不肯,被打得鼻子流了血,还掉了一颗牙,这事后来被大蛮牛知道了,他从那时起叫我男人婆的。
我……我的能力是不输给男生的,是这个意思吗?时隔多年,这一刻,我突然有了一个崭新的理解,而且,越发清晰。
如果让心怀不轨的恶徒抓到你的弱点,你觉得你还有办法安生立足吗?
这句话不禁让我联想到了佟逸白天的那个警告。他不让我泄露肖呛蟀的病,是有这个顾虑吗?唔,或许他是对的,先不说谁会伤害谁,就是传到用人单位那里,也会影响肖呛蟀日后的前途。我不得不承认,佟逸的心思远比他的外表要体贴,让我对他多了一层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