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弈河勉强睁眼,微微张唇,竟没出声,似乎焦灼感堵住了嗓子。
“他是让你关上门!”一声饱含敌意的嗓音回响在屋内。
崔婧吓了一跳,回头看,厨房门口走出一个面色铁青的男人——
“东方?”
东方名人上前几步,把手中端着的一碗姜汤“砰”地放在小茶几上,“哗哗”两下扯掉围裙,甩到沙发边,也不知是对崔婧,还是对权弈河,冷然地说:“不知道什么才是值得你付出的!”
“东方……”
权弈河艰难地没说完话,就被关门声阻断了视线。
“他在发什么脾气?”崔婧莫名其妙地坐了下来,手心不经意碰到了权弈河的手,被那火热的温度烫开,惊喊道,“你发烧了?”
权弈河低低地应了声。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崔婧伸手模了模他的额头,“你干吗不去医院看?吃药了没有?”
“没什么,躺躺就好。”他张开唇,苦难地吐出几个字。
“谁说没事的,烧高了会出人命的!”她去搭他的肩头,“我带你去医院。”
“别碰。”权弈河竭力推开了她,“小心传染。”
“怕什么?”她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着急得红了眼圈,“我不过是出去一趟,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突然脑子里闪过早晨发现他出现在客厅的一幕,不禁恍然大悟,“是不是昨天怕我知道你才睡在这里?权弈河!你太过分了,我是你老婆啊,你生病版诉东方名人,却不告诉我!”
权弈河被她的这番话说得啼笑皆非,不禁又咳了起来。他的老婆不明白,不是要有人提醒,才会注意到身边的人好与不好。不过他不会说,心里清楚——崔婧的心境和当年的他一样广阔,向往更远的地方,非要勉强蜷在一个狭小的壳子里,太难。
“弈河……”崔婧扁扁嘴,望着他憔悴的脸庞,突然趴到他颈边磨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这样子让我好难受,赶快好吧!快点好我才不会别扭!”
他抬起手帮她挽起发丝,“阿婧,今天愉快吗?”
“你生病,我怎么能愉快得起来?”她嘟着唇,“我去给人家当导游,去介绍那个什么?墟,不过我说不出什么,文史、家政方面还是你们那专业的比较好,我本来打算回家咨询你的,可……你居然病了……”
“?墟?”权弈河苦笑,“那景点不是有导游吗?”
“云铭说导游都太公式化,没有自己人介绍的好。”崔婧把他扶了起来,将那碗汤端到跟前,“这是东方给你弄的汤吧,想不到他还会做家务。”
“东方是个孤儿,什么都会的。”权弈河若有所思,“云铭……是你的同事?”大概就是今天在?墟门口看到的男人吧。“嗯,那个人精力旺盛得很,工作了许久都不觉得累,还要让我一大早带他看风景,真是悠闲。”她不在意地说,一边给碗扇了扇风。
“他是你在美国的……搭档?”权弈河似乎有些印象。
“嗯!烦得很,还是我的弈河好,他那么大的人,还像个任性小孩。”崔婧搓搓鼻头,半是好笑,半是为难地扬起眉。
像孩子的人其实是你啊!
权弈河望着她,胸中郁结的痛被她的笑容一点点消去,仿佛,那本该是一场不值得烦恼的忧患——倒像他大惊小敝。
“你累了?”崔婧注意到他的异样,忙问,“要不要先喝了这汤再睡。”虽然不喜欢东方名人,但只要对她老公有好处的,她可以暂时放下成见。
权弈河勉强撑起身子,端起碗一饮而尽,“你朋友还要转?墟吗?”
崔婧把他按了下来,在额前轻吻,“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睡觉!有问题我会搞定。”
可是,他当然不希望妻子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哪个男人都不会这么大方!
崔婧从卧室里取出了褥子盖在他身上,“你放心,我不会趁着你休息的时候,去欺负那只伟大的猫,它现在正忙着和几团毛线厮杀,没有工夫理咱们。”
权弈河笑了笑,没再搭腔,径自闭上了眼。
他们度过了一个相当温馨的夜晚,像普通家庭那样,妻子做饭给丈夫吃,一同靠在沙发上看看电视,不时耳语几句,然后回到卧室休息。
不过,天亮没多久,崔婧的实验室里响起传真机的声音。
权弈河听到后,推了推怀里的女子,“阿婧,去看看传真机。”
“好困啦,不管不管。”崔婧任性地摇头,更深地钻进他由于发烧更暖和的怀中,哀怨地咕哝。
“如果有急事,起来,不准发脾气。”他偏过头去又是一阵咳嗽,如果不是头蒙蒙的,他就起来帮她看了。
崔婧不甘心地睁开眼,掐了掐他的颧骨,“坏心眼,一点都不疼我。”
权弈河一勾唇,不置可否。
崔婧磕磕碰碰地总算模到了实验室,推门进去,看到传真机上闪着小小的信号灯,十分耀眼。一按壁灯,打成单子浏览,她不禁大吃一惊!不知迈着多沉的步子回到卧室,崔婧无精打采地坐着,不肯休息。
权弈河隐约察觉到她的反常,睁开困顿的睡眼,“阿婧?”
崔婧双脚蜷缩着,下巴枕在膝盖上,喃喃道:“弈河,我是不是很坏?”
“什么?”权弈河的困意一扫而光,因她的话清醒了。
“我以前说,要是有什么病毒值得研究,我也能一举成名,你还记得吧?”她低低沉沉地叹息,“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太好强,总觉得没有机会施展……可是,现在真的有了机会却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权弈河不是听得很明白,忍着不坐起来,覆住她冰凉的手,温柔低语:“傻瓜,好强不是坏事。”
他也曾十分好强,即使是现在,也不愿……不愿承认那所谓的距离。对于一个认真执着的人来说,要远离、要放弃所喜欢的事,太困难。
“不是,真正的强人不会以伤害别人为乐。”她陷入了迷茫,“人家说,神医从来不希望自己能多神,因为他越神证明疾病越来越厉害;警察从来都不希望自己能多勇,因为他越勇证明罪犯越来越嚣张……”
“不矛盾。”权弈河从后面搂住了她,“阿婧,这世上本就阴阳相对,应运而生,许多不是我们可以避免的,没有死亡,怎么知道生命的可贵?没有哭泣,怎么知道笑容的纯美?作为见证这一切的我们,只能迎上去,不能逃避。”
崔婧扭过头,怔怔地掉下泪,“弈河,我没想到那句话会成真,南方的几个城市出现了一种怪异的病毒,已经感染了许多人,我朋友在那边的医院工作,你记得吧……那个我曾为了一封短信喊着要绝交的女人,她死了……”
死了?权弈河睁大眼,“什么病毒这么严重?我没有听说。”
“你看新闻了吗?”她抹了抹脸,强自镇定,“新闻上好像已经有报道了。”
权弈河模模她的发丝,“阿婧,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弈河……”她翻身回来抱住他,“我其实……其实不是那么恨她……我只是不想被重视的朋友伤害,所以一再拒绝她的靠近,没想到……反而没机会再好好和她见一面,甚至是说一句话……”
“乖。”权弈河抑制住想要吻她唇的冲动,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不要难过,你的朋友也是恪尽职守,她也是勇敢的人。”
“弈河,对不起,我、我……”她哽咽地抬起头,在漆黑的卧室里,凝视着那双寒若星子的双眸,“我要暂时离开你了,去病源地进行调研,我一定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