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
算是新鲜的一个词儿吗?她生长在皇宫,哪里不知和亲是历代帝王的权术?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娘亲当真狠下心将她推入火坑!
直到回寝宫,她都无法置信,呆呆地凝视着桌上的蜡烛,无神的眸子与妖娆的焰火交织起舞。
“公主……”烟雨低低呼唤。
“烟雨,你不是说他保证白天的事儿会对我有个交待,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人?”龙绻儿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纤细的手指。
“公主!”烟雨看着心疼,“大人言出必行,何时失信过?”
“凡事都有例外。”龙绻儿失魂落魄地咕哝:“说不定他忘记了……他真的和他娘……走了?”仍不死心,希冀哪怕是让人捎个信,莫让她再心神不宁。
“花某人的记性还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淡淡戏弄的嗓音在窗边响起。
月色如水,照亮一室空寂,地面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是花凋。
龙绻儿霍地站起来,打算绕过香案,快些走到他跟前看个清楚。不过,她没留意到曳地的裙摆,踩上的同时被缠绊住步伐,整个人便朝星火缭绕的香炉栽去。
花凋离她咫尺之遥,原本就无血色的脸庞“刷”的一下,更加苍白。他根本顾及不得隐隐作痛的伤,足下踏九宫步,上前猛地抓住她飞扬起的袖子,顺势拽入怀中。
老天!她差点就被烟灰的小火簇给毁了容貌!
如雷的心跳泄露了他狂乱的思绪,一时间,也忘记了君臣之礼,只是紧紧抱着差点失去的佳人,冷汗涔涔。
龙绻儿亦吓得不轻,战栗的身子被他有力的臂膀环住后,情不自禁地埋入温暖的肩窝,汲取他的慰藉。冷冷的九重三殿,虚幻的火树银花,如今,独剩下这双胳膊依然如从前护她,尽避臂膀的主人嘴巴尖酸,但不曾真的伤她。
他……的确做到了当初应她的承诺——
烟雨一看眼前的情况,脸上露出释然的浅笑,悄悄掩门而出。
半晌,花凋凛神,脸上一热,迟钝地回避两人过于亲密的举止。可抓着他前襟的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无论如何不肯松开。隐约由指尖传来——她的轻颤,潜藏的心弦泛起一阵涟漪,他火热的大手不受控制地抚模着她黑亮的三千青丝,顺着记忆深处的忧虑,觅到她玉雕似的颈子,粗糙的指月复徘徊于她被北辰之助掐淤血的痕迹……
痒痒的异样魅惑着龙绻儿的心,并不讨厌,甚至是一丝丝贪恋——尽避,牵动了咽喉莫名的痛觉,但被她刻意忽略。
花凋想问的话如鲠在喉!
啊,有一样东西看不到抓不着,任你再精明狡猾亦无法捕捉。一点一滴,涓涓细流,不知不觉地渗透每个角落,当发现时,它已汇聚成汪洋大海!
呼之欲出的是什么?他不知,只是看到自己答应保护的小女子受了不该的折磨,而他竟眼睁睁地看着,无计可施!
如果是愤怒,那一直堵在胸口的沉重意味什么?
顺着柔软细腻的脖颈,敏感地察觉她伤处的瑟缩,令他原本就因凝视而低垂的脸情不自禁逼近,与她交颈相偎。滚烫的汩汩热浪流窜肺腑,令两人迷失在暧昧的氛围——龙绻儿乍然转颈,结果,他的唇不经意划过她的颈、面颊,恰印上嫣红的软唇。
“嗯?”细小的申吟湮没在他熠熠生辉的眼神中。
龙绻儿凝视着他幽深的眼,鼻尖缭绕着炙热的男子气息。
如果不是当年的任性,也许今生擦肩而过。
而——
后怕的心,慰藉的心,加上一点点不愿承认的女儿情丝,龙绻儿并不抵触,缓缓接受了他的探索。
其实,怕失去的心悸不只是她,还有他。
他不单是朝臣,亦是血肉之躯。当风烛送她们主仆回宫后,他曾无数次设想假如今后因失手,从此世间没了叽叽喳喳的龙绻儿……他本不打算来,还是搁置不下;他夜入皇宫,不愿惊动她,可忽视不了她的失落,还是露面一见。
抛去乱七八糟的理智,思绪空白!
他只是顺从意念去吻她——一个让他咬牙切齿却放不下的小东西,他一掌托住那不盈一握的细腰,一掌在她优美的背上游弋。
龙绻儿的双臂怯生生回搂他的腰,有些局促,有些羞涩,但义无反顾。
她喜欢他亲她的温存,淡去了他讽刺人的刻薄,也没有责难她的凶恶,更找不到今日街头喋血的幽冷——柔柔的吻,似乎是恐吓到她……他,对她是很好的啊。
花凋自是不知她的想法,但腰间攀上的小手使他热血沸腾。黑眸渐深,他的吻也渐渐加深,不再局限于浅尝辄止,而渐显嚣张强势的一面。
她润泽的唇角被他吻得泛起一阵刺痛……哦,是先前被母妃掴一掌所致。几乎同时,脑海里涌现出自己凤冠霞帔远嫁北狄的一幕。嫁人?天,差点忘了,她首先是晴川公主,然后才是龙绻儿。然而……事到如今,她能带着对他这样深刻的依赖嫁给别人吗?
什么凉凉的东西从脸上滑落?
花凋的唇触到了咸意,敏感的停下吻,幽邃的眸子开始寻找始作俑者。泪——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
“你——”喉咙暗哑,一向巧言善辩的花凋竟不晓得如何措辞,环抱她的双手,一点点松开,理智随之回归,清醒许多。
他中邪了?以下犯上,合该千刀万剐。她是他……最碰不得的女人呀!
龙绻儿闻言,拼命摇头,一个急促的念头闪过,不假思索地飞快抓住他即将离开的手拉回腰际,接着,动手去扯前襟的丝带——
花凋见状一愕,旋即转身背对,懊恼地低吼:“你跟谁学的这些?”
龙绻儿咬着唇,颤巍巍地上前,从后环住他颀长的腰身,“小野花,你答应过对我好,是不是?”
花凋身躯发烫,尽量维持镇定,“是,所以今夜才如约来解释白天——”
“不用说了!”龙绻儿摇摇头,小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白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关于那奇怪的浪人,她已无暇理会。反正小野花现在好好的,她被伤到的事也就作罢,不然论罪,花凋失职,当贬。
不追究?这不符合她嫉恶如仇、有仇必报的性子!
花凋一扣她纤细的腕骨,声音微沉:“我自会践诺,你、快穿好衣衫。”若然,宫中的人看到他们两个的处境,恶果可想而知。
失策,方才的他怎么会……
“不!”龙绻儿坚定地再度摇头,一字一句地轻轻道:“我是特意如此,从今日,绻儿不再做主子,而……要做花凋的妻子。”
花凋听傻了,木然地重复:“做……我的妻子?”
龙绻儿听出他的诧异和震惊,委屈地扁扁嘴,强行扭转他的身形,“你觉得我不配?”
“公主!”花凋为避免失手伤她,迫不得已回身,眼眸低垂,“你是君我是臣——”说实在的,他的脑子很乱,根本不知所云,更不及思考她突如其来的转变究竟因何而起!
龙绻儿幽怨复杂地望着他微微窘红的俊容,小手捶在他的胸膛上,“你当我是主子,刚才那般……对我,还能成吗?”
花凋一怔,许久,低低道:“臣……该死。”
“你!”龙绻儿气得一跺脚,红红的眼再度垂泪,“你不是花凋!不是他!我的小野花答应过对我好的!他亲口答应——”
花凋闷声道:“正因臣是花凋,才会如此。”
龙绻儿又是伤心又是恼火,两手上前一掐他的脖子,“你该死!你敢再说一个‘臣’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