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吗?”乔戬终于说话了。
杜惟眉淡淡地回答:“你不回去,我有必要回去吗?”
“别任性。”乔戬温和地朝着笑了笑,“这里没有软床,只有硬梆梆的桌子,你受不了熬夜的折磨。”
“为什么熬夜?”她尖锐地反问,“你什么时候变成工作狂了?我不记得我的丈夫是个夜不归宿的人。”
“今天情况特殊。”乔戬的下巴点点桌面上的企划案.“惟眉,公司的事,即使不是一个部门,你多少都该明白些。出了差,我是要总结一下。”
“你那个样子能总结吗?”杜惟眉忍着嗓子的不适,据理力争。
“什么?”乔戬茫然地问,并无丝毫的勉强或矫情。
可是,他的一切举动在杜惟眉眼中讽刺万分!她摇摇头,一指他藏在暗处的臂膀,“上夹板的人,自理都成问题,拿什么来工作?”
“一点点拉伤不要紧。”乔戬站起来,试图轻轻抬高一下胳膊,却被肌肉间的撕裂感逼得收回。这下是真的糟了,医生没有夸大其词,照情况看两个月未必能好,而这一段日子的工作又非常大,左手不能活动不知会耽误多少进度。
“医生怎么说?”杜惟眉没有错过他眉宇间转瞬即逝的皱痕。
“螺旋性骨折。”乔戬一抿唇竟能笑出来,可是颇有几分自嘲,“很厉害是不是?一般人大概听都没听过这个学名。”
“那是什么骨折?多久能好?”杜惟眉的眼波澜微动,慢慢走近了他。
“哦,好像身体同一侧倾斜,前臂过度旋前或旋后,就会造成双骨螺旋性骨折。”乔戬微微眯缝起狭长的黑眸,回忆医生的讲解,娓娓道来:“比如,尺骨内上斜向桡骨外下,骨折线方向一致,尺骨干骨折线在上,那么桡骨骨折线在下…’”
“够了!”杜惟眉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只问什么时候能好?你说的那些我听不懂。”
“惟眉——”乔戬轻轻地唤她的名字,不答反问:“你在生气吗?”
“没有。”杜惟眉到跟前蹲下来,双手覆上夹板,嗓音低沉不已。
“真的没有?”乔戬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来拨她的发丝,却被她打开。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杜惟眉猛地站起身子,一阵头晕目眩,赶忙撑住桌子,吓得一身冷汗——
睢眉!”乔戬也是一惊,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激动,赶忙搂住了妻子的腰,将那颤抖的身躯搂进怀中,焦躁地斥责:“不是告诉过你,贫血不能突然站起来?”
“你凶我?”杜惟眉从来没有对他发过那么大的火,长久以来压抑的怒火都在一瞬间点燃,挣扎着逃离他温暖的胸怀,拒绝被再度软化,“今天是你说要回来陪我,失约的人也是你!发生意外却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发短信过去碰到秦飞煌,你就打算瞒下去,借口出差延误再躲一天,到周一上班跟总经理商量好,就能接着在外面逍遥,是吧?”
“惟眉,别激动。”乔戬担忧地望着那涨红的面颊,惟恐下一秒她昏过去,右手再度抚模上她的发丝,“我不是凶你!是——是——”
“是什么,你连话都不会说了?”杜惟眉瞪眼,用力一推往外走,她要疯了,这个男人有没有良心,失踪了大半天,负伤而归连个解释都没有!现在——竟对她大呼小叫,有没有搞错?当她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闲人不成?她恨不得立刻变成桌上那台计算机,只要一键下去格式化,记忆统统消除,就什么都不用烦了!
不幸,一走神她的手推到了夹板上,乔戬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杜惟眉瑟缩着一抖,看看自己的手,又瞅瞅乔戬的夹板。讷讷道:“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他是态度平和的人,既然露出这样的神色,一定…已经难以忍受。
“惟眉,你过来好好听我说,行吗?”乔戬咬着牙,尽量不露苦色。
“我不是故意的——”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乖乖地来到跟前,拖住缠着厚厚纱布的两道夹板,一滴泪陡然坠落。
“真是傻,你哭什么?”乔戬深吸一口气,右手终于如愿以偿抚模到那一头乌黑柔软的发丝,“我又不是病人膏肓,活不成了。”
“不要那样说!”杜惟眉紧张地“呸呸呸”了好几口,自言自语道:“不算不算,他说的都不算!大吉大利!”
乔戬忍俊不禁,可是手臂的痛令他笑容扭曲,“几时变得迷信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什么‘迷信’?是你说话不负责任!”杜惟眉不悦地咕哝,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幽深的悒郁——一脸本来完全不属于她的情绪。她抬头看了一眼,拿出纸巾擦他额头上沁的汗,“为什么不回家?这里冷冷清清,难道你宁愿对着计算机也不愿陪我?是不是烦我了?”
“不,你说的什么话?”乔戬无奈地一拧轩眉,握住她的手,“我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才不想回去。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会担心的。”
“说得似乎挺尽人情。”杜惟眉哼了哼,凄然地一笑,“可你当我是什么?遇到情况只会给你添乱?我是你的妻子,但却什么都不清楚,那么晚,打电话给你无人接听,发短信回复的人也不是你,你说我怎么能不胡思乱想?”
“你刚才的样子不乱?”乔戬反问,手指不由自主摩挲着夏日里却冰凉的指尖。
“我不该乱?嘶——”她不可思议地抽手,指尖被切伤的血口立刻又泛起血灾。
“你的手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口子?”乔戬惊讶地道,不敢轻易触碰她那内侧翻起模糊血肉,生怕弄痛她。
“不用你管!”她背过手,学他的话.“我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才不想说,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会担心的。”
乔戬与他她对视许久,情绪舒缓下来,往后面的桌子一倚,“走吧,我陪你回家。”
“回家——我认得回家的路!”杜惟眉挑起眉,没有动,不是不愿动,是实在没力,刚才的争执消耗了大量体力,现在下楼走回去根本是天方夜谭。
“你不要这样说,惟眉,你知道我一向说不过你。”乔戬为难地拿起西装外套,不慎遗落下一个袋子。
“而你也知道我狠不下心怪你,所以就这样欺负人。”杜惟眉胸膛剧烈起伏,想着想着更加窝火,整个人的神经绷得紧紧,一触即发。
乔戬弯腰去拣袋子,听到她的话,嘴唇动了动,没吭气。
“无话可说了?”杜惟眉有报复的快感,胜利的笑容没来得及扬起,就被铺天盖地的昏眩笼罩了意识。
她眼前一黑,朝着地面栽下!
“惟眉!惟眉!”
她的耳边隐约听到他焦急的呼唤,还有熟悉的温暖,于是安心地将自己交给黑暗。
☆☆☆
那温温润润的触感是毛巾吧!
杜惟眉睁开眼睛,一双笑眯眯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怎么样,一睁眼就看到我,是不是无比幸福?”
“雨霏——你怎么会在这里?”撑着酸痛的身子坐起,她揉了揉太阳穴,惊讶地发现手指被缠了好几圈绵纱,还透着一股浓浓的碘酒味。
“你是不是烧傻了?”沈雨霏不苟同地扬扬眉,“小姐.你让我住到你家,你老公给的门钥匙,姑娘我只好从善如流住下了。”
“哦。”她捶捶脖子,头也隐隐作痛。
“唉,你们两个真是自虐狂。”沈雨霏环抱着肩,“不久前好好的人,现在一个是脚崴手伤外加发高烧,一个是手肘骨折做事不便。”啧,屋子风水差,都是病号可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