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那潜意识中,她的耳边依然清楚地听到无边无际的喊杀声,鼻息间萦绕的全都是鲜血的刺鼻味道……
惟一不变的是黄连般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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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身在丛林之中。
她猛地直起身,但身子酸软,差点又倒下。想想不久前发生的事,水眸紧张地四处逡巡,终于在不远处的两座小坟头旁找到了那个孤独的高大身影。
“战御寇……”她几乎不敢说话——他的铠甲全是血,让她恐惧,根本分不清那是否是出自他的身。
他失神地凝视着眼前的坟头,一动不动。
其其格步履蹒跚地走着,好不容易挨到近前,小手颤巍巍哀上他宽厚的肩,“难过的话——为什么不流泪?流泪不懦弱,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不是不可以——”
战御寇恍若未闻,拳头紧紧攥着,血丝从指缝流出。
其其格握住他的手,用力地一根一根掰开,咸咸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掌心,痛心疾首道:“你不和我说话,是怪我没有守护好她们吧?是我对不起你,我没守住诺言,你要怪就怪我,为什么折磨自己?为什么?”她不该活着的,应该和她们一同死,才算是对得起他!
念头闪过,她飞快地去抽他腰间的配剑,就往脖子上抹!
幸好战御寇注意到她的最后一句,觉得话有蹊跷,下意识地一挥手,打落了森冷的剑,怒吼道:“你疯了?”
“对!”她也眼红地回吼,“我疯了!你这样不言不语,不死不活,我怎么不疯?我以前不哭的,可是现在会哭,我能够去发泄你为何不能?你想哭就哭——”未说完的话被他吻进唇内,无法继续言语。
他的吻仍是那样炙烈,但唇舌间的咬啮使她清清楚楚感到了他无言的伤痛。
她很想大胆地回应他,但脑中一想到阿娘,立即溃不成军。
战御寇的手掌固定住她的螓首,凄楚地说道:“你终于还是后悔了。”
“不是!不是!”她疯狂地摇头,痛苦失声,“我不后悔,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只是……你当时既隐藏在宇文札附近,就该听到舞阳公主的话。我阿娘是为保护你才远嫁到突厥,这份深情你要如何对待?我知道你始终爱的是阿娘,你忘不了她,这样的你我要不起啊!”
战御寇苦笑几声,道:“说什么谁对不起谁,谁要不起谁?我的犹豫和妥协令我失去的还不多?我已是一无所有,这样的我不是你要不起,而是我配不上!我年纪大你许多不说,对你的情意置若罔闻,甚至加以利用,到最后欠你阿娘的一辈子都还不清,当初还自以为是地怪她怨她!不是你要不起我,而是我配不起你!”指了指两座坟头,竟然幽幽凄笑,“我不吉,亲娘出生的时候是用自己的命来保我;而身为亲娘贴身丫鬟的义母看着我长大,可她宁可瞒我,也不放心坦言我的身世。我无论怎样做都不能令她放下心中的恨,释然一笑;我娶阿羽是想防止再有不懂事的女子为此而死,哪里知道会有你的出现?我也没顾虑过阿羽的心情,我才是真正该死的人!”
“你不是——”其其格伤心地捂住他的唇,“你是世上最最傻的人,也是最幸福的人,怎么不吉祥呢?王妃韦氏若不爱你,岂会开月复保你?我阿娘不爱你,岂会心甘情愿嫁到突厥?阿羽不关心你,岂会不在乎名分地照顾你?我想,婆婆看着你长大,对你也是极爱的,否则她断然不会为你毅然跳下阁楼。她——她是不想拖累你啊。”
“娘是个激狂的女子,一直都是……”战御寇缓缓静下,一托她瘦小的下巴,细细端详,“他们都是爱我的人,你呢?你是不是决定不再继续下去?”
其其格低下头,沉默。
战御寇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是因阿羽死了,不是因娘死了,我才无耻地把注意力转向你,都不是!你听着——我不会再因绾娘当初的代嫁而有任何犹疑。我虽是个武夫,也懂得怜取眼前人的道理;至于阿羽,多年夫妻但我对她始终守礼,不曾逾越。我不会吻一个我不爱的女子。可是你——其其格,你是最狠的人!你一点一点攻下我的防线,然后在我已无抵抗能力的时候狠狠补上一刀!很过瘾是不是?”
“你说什么?你不会吻一个不爱的女子?那是说你不再介怀我阿娘……”其其格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是一场梦。
战御寇无奈地叹息,“你总是那样勇敢,为何在关键时刻退缩?我让你失望,害怕了是不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木雕刻,晃了晃,“可是它——形象深刻至此,又让我不得不改变想法。”
“还给我!”其其格脸上一红,伸手去抢,却扑个空,虚弱的娇躯掉进他怀中。
战御寇伸臂抱住她,脸深深埋在那柔软的颈间,“其其格,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和绾娘今生缘至于此足矣。从此天地茫茫,白首难聚。你——愿不愿继续跟着我这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
“你不当我是个女圭女圭?’其其格激动地哽咽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终归是我的妻。”分别这么久,他终于看清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是多么重要。
“那么,我愿意。”其其格笑中含泪。
战御寇捧着她的脸蛋儿,深深一吻她的眉心,“好妻子,无论日后际遇如何,都由你我共同面对。”
“战……战郎。”其其格有几分羞涩地改口,“你都没有告诉我,究竟,你怎么会回来?”
“我放不下。”战御寇深吸一口气,“阿羽写的信,布日固德在十天前送——我是想平定瓦岗军才回来,但放不下你们。所以抓到李密后就让副将督阵,自己骑快马赶回京内。我混到宇文札的队伍内,发现那个御医,知道有变故,因此乔装打扮成他,准备伺机而动。而我——我想不到娘一受刺激会拉你跳楼。她连一个相救的机会都不给我啊。如果不是阿羽,恐怕也没有你我相聚的机会——”沉痛地闭了闭眼,“我挟持了宇文札,才得以带你月兑身。”
“你放走他了?”其其格不以为然地一挑眉。
“没杀他和杀了他一样。”战御寇的眼中闪过憎恶,“一个手脚筋脉尽断的人,生不如死——对死不足惜的人,没有必要再讲道义。离京后,我便把他丢在山道上,他命大的话会自然有人去救他,否则,就请他尝尝你我当日在山中遇险的滋味。”
“这样还是便宜了他。”其其格忿忿地说,“他逼死了苏盼兮、舞阳公主、婆婆还有阿羽,难道就算了?”
“不会,他回去后李渊父子也是不会客气的。”战御寇浅浅地一笑,温柔地为她拂去额前的发丝,“我来此的路上,听到百姓奔走相告,宇文化及发动兵变,亲手勒死皇上,拘禁亲贵。经过一番镇压,他眼下已控制江都一代地域。所以,李渊父子为‘入主咸阳,号令天下’就必然要拿宇文札牵制他父亲。”
“你说得太多,我都听糊涂了。可是……”其其格痴痴地覆住他为她理发的大掌,“你说你十天前收到的信,和瓦岗寨打仗又耽误些日子,那剩下短短的几天你怎么赶得到京城?”
他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我途中少休息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