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个老婆?”宇文化及嗤笑一声,五指轻勾,又一杯茶托在掌内,“他失了一个,咱们再给他找一个不就成了?皇帝挑的女子,若真出类拔萃,恐怕早都被他纳入后宫,哪里有机会送到他将军府?”
听言外之意,宇文札眉梢跃动,旁敲侧击道:“莫非,爹已物色出上上人选?”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宇文化及一敛睫,沉笑道,“就是苏绾娘之女——其其格!”
轰隆——
宇文札的脑子像被炸开,愕愕然,意识一片空白。
第二章俩俩相望
月色如水。
战御寇回到将军府时,业已敲过一更的梆子。
一位清丽秀雅的少妇迎出户来,张罗着为他打水洗尘,待一切打理完毕,才紧随其后步入厅堂。
“娘吃过了吗?”稳稳落座,他打量一下左右,习惯性地问。
“将军,婆婆今日起封斋。”少妇毕恭毕敬地回答,对丈夫是完全的顺从。
“又要封斋?”战御寇剑眉一拢,不悦地沉下脸,“阿羽,你也由着娘去吗?她一把年纪,动不动封什么斋?”
阿羽低着螓首,淡淡道:“婆婆的决定,妾身怎敢干涉?”
“你——”战御寇本欲说几句,心里一阵烦躁.又闭上嘴咽回。香飘四溢的饭菜吃几口顿觉索然无味,遂放下筷子。
“将军,是否饭菜不合口?”阿羽招呼下人,就要重新再去准备。
“不用再做,我不饿。”他拂袖起身。
阿羽终于抬起头,脸上一丝挂着惊讶,“将军在校军场忙碌整整一日,怎么会不饿呢?”
战御寇回望着她,眼神十分复杂,许久,缓缓道:“阿羽,我身在公门本就极少归家,你不必天天备好饭菜等候,该吃该睡照旧,莫要为此有所改变。”
阿羽眨眨眼,“夫君说的哪里话,阿羽做的是本分,难道给夫君带来了不便?若真是如此——阿羽会改。”
“不是这样!”战御寇深吸一口气,叹道:“罢了,你愿意怎样做就怎样做吧。只是,将来有天你厌倦这种日子——记住版诉我,我会遵守当初的约定放你走。”
“厌倦?”阿羽喃喃地重复,唇角微微一勾,“夫君说得太严重。能够有个栖身之所,尽心服侍婆婆和丈夫,阿羽此生心愿已足,又哪里会厌倦?”
“即使你我不会是——”战御寇顿一顿,大手在那纤弱的肩头轻轻一拍,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接触的短短一瞬,肌肤相贴带来的并不是她所向往的那种灼热情怀,而是饱含着太多太多无奈的压抑——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空洞!
因为心冷,所以他是冷的,自然而然地,他带给别人的温度也是冷的。
阿羽幽幽的目光随着他变模糊的身影而越发凄迷,任谁也不知道她在思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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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黑压压、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淡淡的薰香缭绕。
战御寇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他很熟悉摆设,一步步走来并未碰到任何障碍。
“娘。”他停下脚步后,低唤。
老人粗哑的嗓音响起:“寇儿,快到‘不惑’了吧?”
战御寇黝黑的眼眸在黑暗中划过一丝微芒。实在是很熟悉的一句话。记得他在娶那五任正妻前,母亲都曾这样问他。无论他的回答如何,不久以后,将军府便会操办喜事。不过,自从第五任妻子溘逝以来,母亲近十年都没再提过类似的话。
何以——
“孩儿今年三十有七。”他据实以答。假如按老家的习惯算虚岁的话,确实离“四十不惑”为时不远。
老人在黑暗中点点头,轻咳几声。
“请娘千万珍重。”战御寇关切至诚地说,“夏日郁闷,极易内热,我让丫头炖些清淡的补品,您一定要喝点。”
“何必又去浪费东西?”老人的语调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这一把老骨头,能消耗多少?你成天在烈日下晒着,多补些才好。阿羽做了一桌饭菜等你回来,下次若是公务繁忙,就先跟她打个招呼,免得人家白忙一场。”
“娘说得是。”他没有辩驳,恭敬地顺承。
老人沉默半晌,突然一转话锋,“你已三十有七,照常里早该是儿女满堂。寇儿,你觉得你可对得起列祖列宗?为娘虽非——虽非你的生身母亲,但抚养你长大,视如己出,实不愿他日九泉之下无颜见你的双亲。”
“娘怎么突然说这个?”战御寇浓眉一拢,觉得事有蹊跷。
老人不理会他,径自说道:“以前你娶的媳妇有的不贤,趁着男人在外面东征西讨就爬墙;有的则是福短命薄身不长健;还有的压根儿……总之过去了,我即使不提你心里也有数。这几年没再催,是因你自己提出要娶阿羽。尽避她身份低贱,抬不上官面儿,好歹受恩于你,待在府中多年,算是个晓得分寸的女子。她清楚你的喜恶,为娘也放心。然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再贤惠恭顺也不能抹煞一个无子的事实。”
“娘的意思——”战御寇一凛神,呼吸微促。
“你和她成亲四年,没有一子半女。”老人毫不客气,一字一句冷冰冰道,“为娘年纪大了,等不了多久。你若孝顺,就再娶房正妻,好传香火。否则,为娘要以‘七出之条’命你休掉阿羽另觅佳人!”
“子女由来皆天意,岂可强求?”战御寇觉得哭笑不得。他能说的只有这些,总不能抖搂出来——
他和阿羽至今仍未圆房吧!
“你是说理该如此?”老人下意识提音,尖锐地问。
“孩儿不敢。”战御寇强压下心中的揪痛,不得不示弱。
“今日若不是萧后差人送山参,为娘险些忽视了这件重要的大事。”老人捉模一会儿,说道:“最近是不是突厥来人朝拜?”
“是,突厥使臣来朝。”战御寇颊上肌肉一抽,两拳不由自主握得格格作响。突厥!疆场上打打杀杀近二十年,所向披靡,到头来他却永远地输给他们——可笑可悲!
“他们来了,那她呢?”老人的口吻鬼魅飘忽。
战御寇没料到母亲会如此直接,有些仓皇,喃喃道:“突厥人刚到大兴城内,由沙钵略的胞弟突利设为钦差使臣……没有所谓的‘别人’。”
“哼。”老人颤巍巍地扶着床榻下来,模索着来到他的跟前,枯瘦如柴的五指狠狠抓住战御寇的胳膊,“苏绾娘误了你近乎半生的光阴!直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寇儿,你给我听清楚!无论如何为娘都不会再任你蹉跎下去!待突厥使臣一走——你马上到太子洗马府提亲!”
“太子洗马府?”绾娘的大哥苏夔家?战御寇一怔。
“没错。”老人的指尖深陷他的肌理,“你要娶的乃当朝第一才女,舞阳公主和苏夔的女儿——苏盼兮!她的才情容貌,方配得上你体内高贵的血统!”
战御寇一振臂,不着痕迹地挣开老人,心乱如麻道:“苏盼兮的年龄可以当我的女儿了!娘,阿羽自从过门以来与孩儿鹣鲽情深,孩儿未有再娶之念。”
“胡说!你是什么身份?怎能和一个伶人出身的女子过一辈子?我看是你对苏绾娘余情未了,始终顾念她留给你的最后依托,不肯放手!”
战御寇惨笑道:“我不过是一介武夫,何言高贵?娘交待要我记着萧后的恩情,暗中辅佐越王,甚至连——我的身世都讳莫如深,可见实情难以启齿。如此说——我战御寇又有何资格去轻视阿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