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濯衣似笑非笑,“那依你说,怎么办才好?法子是太夫人提的,规则是墨白的娘出的,我能说什么?再着急也没用,如此不如不想,总之,车到山前必有路!”
画岚一拍石桌,叫道:“楚姑娘,我有个法子,虽说是临时抱佛脚,但总比坐以待毙好。”
楚濯衣不明所以,“啊?”
画岚抓住她的袖子,热心道:“我让琴、棋、书三位姐姐来帮你恶补一下。不是有两个月的期限吗?咱们补一点是一点。”
楚濯衣微笑道:“画岚,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其他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啊。
画岚月兑口而出:“姑娘是画岚的救命恩人嘛!”垂下头,“何况,少爷……少爷喜欢楚姑娘。”
楚濯衣望着她,讷讷地道:“画岚,你——”
正欲说什么,人影问动,换去一身青衫的墨白头戴儒巾,白衣胜雪,漫步走来。画岚见状,猛地站起身,一万福,匆匆离去。
墨白回头瞧瞧,哺哺道:“走得这么急?”
楚濯衣不理他的自言自语,只管吃喝。
墨白坐到她身边,微笑道:“晚饭时没吃饱吗?”
她哼了一声,边吃边含糊不清道:“想吃东西,不可以啊?堂堂墨家,还怕被我吃垮不成?”
墨白抿抿唇,“这般吃下去,真有可能。”
她看也不看他,卖力地嚼着嘴里的糕点,懒得瞎侃。平日里,她的话最多,一旦沉静下来,别人反而不习惯。
墨白温言道:“濯衣……你在生气?”
“不敢!”
墨白压下她拿着糕点的小手,“还说没有?你明明就在生气。你是在气我当时没有站在你身边,是不是?”
“不。”她松开手,也没了吃的兴趣。细长的睫毛犹如两排小扇子,轻轻颤动,掩盖着不为人知的心事,“我不会强迫你。”
“濯衣。”
她仍不愿抬起头看他。
“濯衣,”墨白伸手抬起她的脸蛋儿,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楚濯衣想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死紧,偏偏又怕伤到他,也不敢用内力,气得干脆抡起粉拳猛捶他的胸膛。
“你混蛋!墨白!这算什么?家中既有娇妻人选,你为何要来招惹我?”
墨白任她发泄,犹自抱着她颤抖的娇躯,待她一点一滴平静下来。
楚濯衣捶累了,窝成一团,委屈地大哭。她哭得一点都不优雅,不似书中的美人那样梨花带雨,嘤嘤涕位,而是孩子般地嚎啕痛哭,没有丝毫形象可言。
墨白揪结的心骤缩,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伤透脑筋。他宁可濯衣大吼大叫,也总好过这样哭下去啊。他料不到,越是烈性的女子,哭起来越是吓人。这一哭,就像是要流尽一辈子的泪水。
“濯衣,不哭了。”
楚濯衣忿忿地哭道:“我想哭,要你管?”
“你是我的娘子,我当然要管,哭坏了身子,我心疼。”墨白怜惜地道。
“收起你的花言巧语,这些话不知道骗了多少女子!”楚濯衣双手抵着他,圆圆的眼睛红肿不堪,“我不信你——也不要你了!”
墨白一僵,嘴唇微颤,“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你了!”楚濯衣被他的厉声吓一跳,随即吼道:“你凶我?又不是我的错!”
凝视着她凶巴巴的样子,墨白兀地漾起一丝丝笑。
“你……你笑什么?”阴阳怪气。
墨白轻轻捧起濯衣的脸,亲呢地贴在自己的额前,“濯衣,你可知道我最喜欢你的是什么?就是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率性呵。不想解释什么,只想告诉你,一旦我喜欢上一个女子,即使出现了比她好千百倍的人,也不能改变我原本的心。诚如你所言,每个男人只有一颗心,怎能分给两个女人?何况,保管我心的女子还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龙女呢。”
楚濯衣挑眉,“你想说的是女海盗吧!”
墨白见她终于不再发脾气,戏谑道:“咦?我似乎没有说自己喜欢的人是谁,真奇怪啊,你竟然知道!”
楚濯衣毫不客气,“不是我,还能是谁?谁敢觊觎你,我打得她满地找牙!反正我也想过了,你若背叛我,大不了把你剁碎了丢到海里喂鲨鱼!大家一拍两散,好过我再痛哭一场!”不划算,刚才哭一顿,嗓子又于又痛,浑身都没力气,不干!不干!下回说啥也不干了!
墨白故作可怜,轻叹道:“哎,家有河东狮……”
“哼,家有河东狮?未必呢。”楚濯衣冷笑道,“你家里面那么多规矩,我八成没戏,你还是另寻良配吧!”说着就要拂袖而去。
墨白一把从后因住她的柳腰,温柔地将她揉进怀中,“人海茫茫,你要我去哪里找我的良配?濯衣,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感激上苍能让我遇到你。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轻言分离——那对我太残忍。”
濯衣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是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寂寞。
“白?”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想回过身,却被制止。
“别看我。”他将下巴压在她的肩头,“不管如何,都不要轻易放弃——未来还很漫长,我希望和你一起走。倘若你真的赢不了表妹,不要紧,我会终身不娶,一辈子只将那个位置留给你。好不好?”
“呆子,书呆子!”濯衣猛地回身,搂住他的脖颈,语带哭腔,“你若是一辈子不娶妻,墨家不是绝后了?我开玩笑的,我真的一点都不稀罕那个名分,如果我通不过考验,那你就娶宁姑娘。我才不是抱怨,更不是说气话!我不恨你,只要你快快乐乐就好!即使身在玄冥岛,我也会为你高兴。你知道我是龙女,龙女当然要回到大海中去的嘛。”
墨白深深地望着她,心中翻江倒海——
说得如此轻松,但若真有那一天,我怕你回到的不是大海,而是一转身就躲进没人知道的黑暗中偷偷哭泣——而那泪水,将会变成一片汪洋大海。
其实,这小女子一点都不坚强;
其实,她的心最爱哭泣,比画岚更加敏感;
其实,她坚强的外表是脆弱的防线,一旦被突破,就会全面崩溃……
他俯下头,小心翼翼地捕捉她嫣红的唇,柔若熏风。
楚濯衣愣住了——这……这是什么?
她错愕地任他妄为,到醒过神儿时,已经被人家占尽了便宜。野蛮地推开他,她下意识地以手捂住涨红的脸蛋儿,羞涩不已。
“你……你敢欺负我?”
“濯衣!”一时忘情,心神迷醉,当清醒过来之际,他才弄清自己做了些什么。老天啊,他对她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敢有丝毫亵读,如今怎会……
“臭书呆!”楚濯衣一跺脚,赧然娇叱,“读你的‘公羊、母羊传’去吧!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呸!”一溜烟跑开了。
鲍羊传、母羊传?一下子,他想起了白天濯衣回答娘时说的话——
“你来说,子攸的妻该看哪些书?”
“比方说‘公羊传、母羊传’,还有,还有那个什么‘粘锅蔗’之类的吧!”
岑寂片刻,沧浪亭爆发出一阵大笑,惊得群莺乱飞。
什么叫“公羊、母羊、粘锅蔗”啊!应该是《公羊传》。《谷粱传》和《战国策》才对吧!
断章取义。望文生义。
炳哈,他今日算是受教了。
第五章满庭芳
迟迟钟鼓。
三更天,楚濯衣翻来覆去无法人睡。
不小心,罗衣滑落,露出大半截圆润的藕臂——除了那一块火辣辣的月牙疤痕。拉衣裳时不小心碰到那片粗糙的皮肤,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