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前言
记得以前曾读过刘伯端的一阙词——
家国飘零,江山轻别,英雄儿女真双绝;玉箫吹到肠断处,眼中有泪都成血。
一刹那,素问痴痴然啦。纷扰乱世,儿女情长,悠然如歌。有多少风花雪月,无尽缠绵的故事蕴藏其中?有血有泪,人生似梦。倘若,自己也能握紧手中灵珠,谱写一曲荡气回肠的惰史,那便不枉“江湖夜雨十年灯”啊。
我希望《醉情笺》能像一首“叹人生之多艰,命运之莫测,心愿之难偿,恩怨之难忘,尘缘之难断,情孽之难消”的长诗,让朋友们掩卷之余,有一丝丝的动容,一丝丝的欣慰,一丝丝的感慨,那就足够了。
笔事中的男女主角不是英雄、英雌,他们只是在遇到心爱的人时执著一些、在作人生选择的时候豁达一些、在面对生死关头的时候坦然一些。文中描述了许多种曲折人生,表妹说他们过得太苦,我只是笑笑。其实,人生不都是在数不清的挫折中度过?该执著的时候执著一些,该放手的时候就学会放手——正如本文的男主角,他是一个生不逢时的人,怀才难遇名主,但幸运的是他“痴”而不“愚”,在关键时刻弄清了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正如女主角,她并没有将亡家的仇恨化为贯穿一生的信念,所以她才有机会与心爱的人相守。
笔事的初衷只是表达一种坚强的信念——守得云开见月明。
乱世烽烟,终有太平一日。
但愿这幅水墨画卷能带来清新的意境,姑苏的美景能带来雅致的享受,人与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能带来大浪淘沙的豪迈与落魄醉酒的无奈凄凉。
最后,以素问为本文自作的一阙《满庭芳》来结束吧。
烟雨姑苏,横笛锁夜。满怀幽哽谁知?
青衫湿透,眉折意痴痴。空负经天纬地,龙帻咫尺。
风云幻,江山易稿。烟灭魂飞失。
胭脂。红袖舞。惊鸿蔽月,凝露一枝。
几许悲欢事、自古难识。
泪问花来不语。秋千去、非雾非实。
穿云断裂。
酸楚为何辞。
楔子
楔子
夜静寂,寒声碎。
一灯如豆,幽幽的烛光映出竹坞内的幢幢人影。轻蹙轩眉,中年文士骨节分明的白皙长指细细地抚着横陈案几的水墨画卷。那神情、举止,都宛若对情人的温柔呵护。
水墨画中——青山妩媚多姿,湖水碧波万顷,一叶扁舟随水长流,有位女子撑着把纸伞独立船头,衣袂翩然,青丝曼舞。不知画者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婀娜的女子红衣如焰,而容貌却极为模糊,形成了强烈反差。
曾许苍山一誓语,夜阑更漏滴滴。浮生多舛赋难题,青丝拂卧榻,掷笔泪狂凄!
奔负天涯生死契,伤心昨梦如昔。销魂秋水挽蝶在,觉来空吊影,独伴子规啼!
文士哺哺地低吟画卷落款处的一阂词,失神不已。深邃的黑眸不由得浮上雾气,耳边依稀又传来似幻似真的娇嗔。
一滴热泪,悄无声息地滑过他削瘦憔伸的脸庞,落下。
突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当竹坞门被推开的刹那,阵阵夜风趁势席卷而人,吹乱了他满头发丝,也吹灭了案几上的烛火。一身侍童打扮的少年不待文士打开火折子,便急喘道:“先生!皇上下旨,宣您火速进宫面圣!”
“扑嗒!”文士掌中的火折子坠地。
怎么能够这样?皇上、太后曾亲口承诺,永不勉强他啊!帝王至尊竟也言而无信吗?黑暗中,如雷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不安的情绪似浪潮般一波波涌来,不祥呀——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像是要挣月兑缰绳的野马,仰翻四蹄,不顾一切地挣月兑命运的束缚。
“先生!”少年见他迟疑,心急火燎地嚷:“您还不快点,皇上遇刺了!”
皇上遇刺?
瞬间,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一章乌夜啼
崇帧十六年·秋
泵苏城内外被茫芒雾水所笼罩,渐渐沥沥地飘起蒙蒙细雨。小船夜泊枫桥,但闻袅袅笛声,时而绵婉悠悠,时而穿云裂石,时而又如丹风展翅,直冲霄汉。那一曲《乌夜啼》当真是百转千回,如怨如慕,不绝如缕。
千年古刹寒山寺,钟声旷远,余韵仍在,似乎也沉醉在这天籁之音中,不忍弥散。隐约有人一声低啸,笛音戛然而止。身披蓑衣的老船夫回过头,朝内舱的客人笑道:“真对不住呀,墨相公,老夫扰了您的清梦了吧!”
“倒也不是。”帘拢一挑,青衣书生探身而出,也不在乎身上是否被雨淋湿,只是微微一笑,温雅之极,“心里烦闷,本也睡不着觉。听老人家吹笛,突然想起古人的那句‘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有些感喟啊。”
老船夫模模鼻子,憨憨地道:“老夫是个粗人,可不懂相公说些啥。”把玩着手中的竹笛,自言自语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半辈子都在船上过,不找点消遣的东西咋弄?幸亏这玩意儿好学,不然,像俺大字不识一个,能干啥?”
墨白闻言,摇摇头道:“船夫乃来往众生的摆渡者,阅历万千,其中的酸甜苦辣又岂是文人墨客所能知晓的。纵然满月复经纶,比起老人家的见识,仍为井底之蛙,远远不及啊。”
老船夫搔搔发,纳闷地道:“不是都说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吗?若是老夫有墨相公说得那样好,谁还去读书啊?”
“胡说八道!”
清脆的嗓音借着风雨传来,老船夫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团火焰,接着,小船就在水面上左右轻轻一摆,随之颤动两下。墨白见状,斯文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浓浓的宠溺之情,伸臂相扶。
老船夫揉揉眼一看,原来登船的是一位身着红衫的年轻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星眉人鬓,媚眼如丝,端的是英气逼人,艳丽四射。不过,红衣女子的眉宇间却凝结一股凛然之气,菱唇微勾,令人觉得甚为傲慢,正如她掷地有声的嗓音,不可一世。
但见她袍袖半卷,一手推开墨白的胳膊,一手反指他的胸口,边说边戳:“你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嘱咐过你要老老实实待船里吗?下着雨,你又出来做什么?吟风弄月也要看看天气,这会子能写出劳什子的文章?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要是为此又惹上那该死的风寒,谁会为你的献身精神而感动?什么‘惟有读书高’?百元一用是书生,倒是大实话!你本来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一旦丢开笔,倒下了就只能做条米虫!你知不知道?啊?”双手叉腰的样子好似河东狮吼,夜叉转世。
老船夫瞪大眼,张大嘴,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女子,无论他的见识多广,亦未遇到过如此凶悍的泼妇。这……这俊逸月兑俗的墨公子,怎会与如此粗鲁的女子有瓜葛?
反观一脸平和的墨白,即使红衣女子再三蛮横,也依然面不改色,维持着谦谦君子风度。他后退几步,在舱口拾起骨伞,轻轻撑开后挡在浑身湿漉漉的女子上方,慢吞吞地说道:“抱歉。”
抱——抱歉?
被骂个狗血喷头,折腾半天,他就会说“抱歉”?这年轻人的修养未免也太……太好了吧!老船夫慌乱地调整视线,不敢置信地回觑墨白。
“你——你这书呆子——真是能把老娘气死!现在才想起打伞?早些时候呢?”红衣女子呼呼闷喘,一瞥他那副无辜的模样,不禁又气又怜,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再恼下去。他……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溪水,总能适时地熄灭她的冲冠怒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