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时针正指向十二点的位置。撇去晚餐与她强制性为他定出的健身时间,古诀几乎将所有的时间花在正常学习以外的充电,无止尽的商业丛书与企划案例掩去他脸上本该青春洋溢的童稚.他身上的这分定力与耐性着实惊人得可怕。
回想自己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在干什么?领着玩伴四处调皮捣蛋?还是忙着成天与爷爷玩捉迷藏?
一段日子的相处下来,她很清楚这小子为自己定下的目标与要求,那分难得的恒心与毅力恐怕连她都自愧不如。然而这样的优点固然珍贵.她却并不认为常此下去会有什么好处,小孩子就该保有小孩子爱玩爱闹的天性不是吗?太过压抑的结果可能会导致人格上的缺陷,她并不乐见这样的情景,童稚的年纪便已拥有如此深沉的气度,可以预见不消十年,他就会变成一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
有些无赖地将手覆在他正潜心钻研的书本上,不期然地对上古诀含着疑惑的眼,心房不禁震动了一下,像是心湖被投掷出的层层波澜,一抹熟悉的影子迅速划过,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什么,就如同流星般骤然殒灭。
她被古诀一脸迷茫的样子逗笑,刹那的遐思被刻意抛诸脑后:“不许看了,除非你想让一副拙得要死的眼镜陪你过一辈子。”
“过来陪我聊聊天,放轻松一点,然后——”寻畔指了指钟:“乖乖上床去,明天早上还有课。”
迸诀揉了揉酸涩的眼,将翻至一半的书本合上。望了眼杯中早已冷却的咖啡色液体.他皱了皱眉放下本欲端起的杯子。
“怎么你不去睡吗?”他记得明天一早她有例行的季度会议要开。
“和你一样啊。”她眨眨眼。
迸诀微怔,目光定在她眼下的那一抹疲惫。心中传来一丝热融融的暖意,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碰触过这样的感觉,本该疲惫不堪的身心仿佛被注入一股热流,心境也染上一层清明。
“其实你不用陪我,我累了自然会去睡。”他实在不忍见她受累。
寻畔轻笑着耸耸肩,转身步至书房附设的吧台边。“今天你的班导师打过电话到我办公室。”她端出两杯牛女乃.其中一杯递给古诀。
“他找你有事吗?”他微微皱眉,学校的功课他一向游刃有余。
“听说你在学校与同学处得不怎么愉快,也拒绝参加学校组织的团体括动,为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迸诀捧着她递来的牛女乃慢慢啜饮,沉寂的目光像是波澜不兴的深潭。“我不觉得有参与的必要。”他宁可多花些时间专攻自己进修的课业,将所有的心力投注于书本上以便日后能够重掌家业,这总比与那些个小毛头成天为了某某女生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来的好。
“毫无价值?”
“可以做的事有很多,我的时间很宝贵,不值得浪费在这些琐事上。”该死的都怪那个多嘴的男人.仗着自己是班导师的身份.没事在她面前嚼什么舌根.他才不屑与那群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小毛头泡在一起。古诀闲闲地扬眉,毫不掩饰地将鄙夷写在脸上。
迸家人的天性中都藏着无可否认的骄傲因子,除了他那与圣人无异的二叔.血液里奔腾潺动的因子随着惊逢巨变的古家而翻涌,长久以来生活在二叔的锋芒底下,想要超越他的念头在心中一步步攀爬占据,因此他更汲汲营营地想要守住这分家业。
“与周围的人交恶,实在是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柳寻畔迎目看向侧坐在灯下的古诀,背光的脸颊凝着深沉无澜的阴影,她仿佛看见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困兽.未见丰满的羽翼已经急欲挣月兑束缚的牢笼,那种对未来毫不矫饰的迫切野心,她以为至少应该晚几年才会出现。
“我不是与人交恶,只是没有费心去交好。”他忍不住为自己辩白,她眼中的温柔令他无法抗拒地沉溺,从来他都是依靠自己模索着学习的,心房中的重稚柔软早就不知被遗弃在何处,惟独对寻畔他始终保存着心中最柔软的一处。
她感慨万般.无法想象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在那些艰涩的文字犹如魔咒下,将他慢慢压成一部只识教条的机器,除去这些书本,他的人生会错过的何止万千?她试着劝导:“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光靠书本上的知识远远不够。”
她指着面前厚重的书籍,“你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要领导一个企业,靠的不光只是满月复的才学和理论,更重要的是交际应酬的手腕与拢络人心的能耐,倘若不懂得如何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并且善加利用或驾驭,可以预见的是,你已经失败了一半。”从小便被训练成为繁天的继承人,她最先学会的就是如何运用与建立自己的人脉。
见他仍是一脸迷惑的一知半解,寻畔笑笑轻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催促他喝完助眠的牛女乃,然后作势拎起他的领子威胁着:“停止蹂躏你可怜的脑细胞吧,如果你真想明白我的意思,那么从明天开始,有课余的时间别往书房里钻,随我去繁天看看,就当是见习也好,总比你对着书本浪费时间好。”
寻畔捉来古诀的脑袋习惯性地揉乱一头黑发,“至于现在——给我乖乖地去睡觉!”
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古诀被轻易扔出书房,阻隔在门后的脸上最后一丝表情含着半惊半喜,配上一颗被她刻意制造的足以媲美稻草的脑袋,笑意像是无法遏止似的爬上她的脸庞。
一道背光的身影遮遮掩掩地妄想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避开端坐在客厅内看报的寻畔溜上二楼的卧室。
可惜天不遂人愿。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就上楼?我在公司等了你半天都不见你来,晚餐吃过了吗?”柳寻畔扭开客厅的琉璃台灯,一阵强光扑来,快得让他来不及转身避开。
“这是怎么回事!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寻畔失声大叫,不由分说地将他拖至灯下查看伤势。
“我没事。”古诀忍着伤口隐隐传来的钻心之痛,艰难地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你与人打架了吗?”寻畔有些诧异地道。
迅速翻出柜子里的医药箱,拎出碘酒与棉花替他精彩绝伦的脸上药。
碘酒碰到伤口产生的疼痛远远超越他的想象,强忍下疼得哀哀叫的冲动,古诀咬着牙点头承认.不愿告诉她今天一出校门便莫名其妙地被人拖进暗巷拳脚伺候。
“你与人结了什么仇怨?下手可真狠。”左眼青了个大包,鼻子正在流血,嘴角破了皮淤着一片,右边的脸颊被划出三道血痕啧啧,光辉的战绩看来真是惨不忍睹。她故意加重上药的力道,直到他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狈向她递来讨饶的眼神,她才放轻手脚。
等到最后的一处伤口处理完毕,古诀开始寻思着近日来自己可曾与准结下深仇大恨,脑中却是一片空白茫然,独来独往的他并未招惹过任何人,莫名其妙地吃下这顿拳脚实在是冤枉。
“需不需要帮忙?”寻畔随口问道,顺手将他被扯出几道口子的外套剥下,找来十年难得一用的针线盒子.不怎么熟练的缝纫技巧让她看来有些笨拙。
“我自己会解决。”他拒绝得很干脆.探头瞅了眼不时拧眉的寻畔,然后露出古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