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技院朝暮楼生意异常红火。
春节对生财有道的老鸨无异是嫌钱的绝好时机,为招徐更多的寻欢客,楼中接连几天举行别开生面的“抢红帕”、“点素娥”等活动,优胜者必不可少的犒赏自然是美酒佳人——美酒还罢了,那佳人可真是令人痴狂了。
能一亲朝暮楼当红花魁赛召怜姑娘芳泽,对众多狂蜂浪蝶来说无疑是不可抵挡的诱惑。
一年多来,赛召怜的大名响彻整个苏州城,使人神魂颠倒的不仅仅是她闭月羞花之貌,还有她惊人的才情。
一早老鸨便放话了,赛召怜姑娘会在今天即兴为大家舞上一曲霓裳羽衣舞,难得一向清高的赛姑娘有登台献艺的雅兴,怪不得一大批寻欢客一大早便将朝暮楼围个水泄不通,个个死盯着台上档帘后方,就怕自己漏看了随时会出现的赛召怜一眼。
但男子出现,他的眼光只在一大群寻欢客中巡了一回,然后精准地衔接上二楼包厢的一道闲散眼光,略一点头,视若无睹于一楼的香艳美人。他所流露的卓然气势立刻招来老鸨殷勤的招呼。
“我们找人。”男子低沉威严的声音适时制止了老鸨的喳呼。
老鸨稍一定眼,才见另一名贵气的白衣公子施施然跟了上来,一双泛带桃花的眼眸尽往漂亮姑娘招呼,发现老鸨的注目,微微一笑,“听说这儿最出名的是赛召怜,今天公子爷就单点她了。好好将她请到爷的包厢里,我们可不爱和一大群人分享她曼妙的舞姿。”
好大的口吻,能见赛召怜一眼已是祖上积福,这白衣公子还以为赛姑娘是随便能见的呢!
正想堵话,一锭大元宝沉甸甸地砸来,她机灵接住,登时笑开了眉眼。
“伺候得爷高兴,有你打赏。”
“那敢情好,爷先上楼,堂馆,好酒好菜伺候!”这样出手阔绰的主儿可是妓院的大财神。老鸨脸色一百八十度大变化,欢天喜地下去了。
二楼精雅的包厢里,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男子正一手提着酒壶半躺空中——不,细看方知,原来其身下横绑了一根细绳,男子躺在上头就如同躺在结实的地板上,听到推门声音,他懒懒地回头,露出他偏于女圭女圭相的浓眉大眼。
“真是稀客喔,大过年的,一位身为洛阳巨富,一位是身份显赫的国戚皇亲,居然双双纤尊降贵来看望我这布衣平民,受宠若惊呐。”
唐烃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室的清冷,“歌姬呢?美味佳肴呢?古大神医,你该不会落魄到连个陪酒的歌女也要不起吧?”
男子咧嘴一笑,“美味没有,酒倒有一点,至于歌姬,早先倒叫了一个,可惜那姑娘竟坐着打瞌睡,我怜她辛苦,劝她回去补眠了。”
唐煌嘘他,“还好意思说呢,肯定是你又将人家叫来当壁花,遇到你这样不解风情的客人,人家姑娘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提起这个,连一向沉稳的石崖也忍不住芜尔一笑。
老鸨带着五六名年轻俏丽的姑娘进来,酒菜也轮番上了桌,不过眨眼工夫,原本清冷的一室成了酒色天地,在三名风格各异的男子中,显然属风流放荡的唐煌最为吃香,石崖是一脸威严没人敢轻易接近。
而懒散的古焚琴则是在住进朝暮楼三天来怪异的性情早传遍了整座大院,不解风情到令姑娘们备感挫折,没人愿意撞他的铁板。
老鸨讨好说道:“三位客官稍等,召怜姑娘很快就来,若还有什么需要,尽避吩咐一声。
依旧半躺窗边的古焚琴忽然开口,“老鸨,昨晚上楼里可是新来了一位吹萧的姬人?”
老鸨一怔过后,方始点头道:“客官真是好耳力,是的……”
那边喝酒的两人闻言将兴味的眼光落在古焚琴身上,惊奇于一向不解风情的男子居然关心起风花雪月的事起来了。
因此,古焚琴还未开口,唐煌先敲定案道:“正巧,在座的另一位官人也是精通音律的知音人,那姬人能引起古大怪人的注意,定然有不俗的技艺,将她请上来为我们吹奏一曲。”
不料老鸨一脸迟疑,‘可是……”
“快去快去,别扫了客人的雅兴。”唐煌一递银票,那名财迷心窍的老鸨一见有白花花的银子可以拿,什么迟疑都尽抛到九霄云外,喜滋滋地去唤人了。
“财大气粗。”古焚琴咕哝了声,翻身下绳,一双眼定在不置一言的石崖身上,戏细戏谑着江湖术士的口吻,“这位石官人脸色黯淡,神沉光檄,思虑过多而心悸,敢问最近是否出现了什么烦心事,让你神疲气损的?”
唐煌没心少肺地笑,“还不是为了他那婆娘,他呀,花了十箱白银捡回一块宝。喷喷,我和他相识四年来从不知道冷静深沉的石崖居然还是个闷骚型的男人,明明对人家反感还娶了她。娶了她吧,却将人家冷落在家里,现在倒好,连人也赶回娘家了。抽空呀,你该为他号号脉,看他何时得了自虐症,白白一番波折不说,还累人累己。”
石崖一灌下杯中的酒,眉头紧拧,“我承认,在她这件事上,我确实处理得不完美。”特别是小诸琅找他说了一番话之后,使他不得不正视他所厌烦的女人的事。
“你的表情告诉我,徘徊在你心口的不仅仅是这一件,还有什么正困扰着你。”
“那女人困扰到我了。”
唐煌的一口酒喷了出来,张口凸眼,“别告诉我,你居然对一张涂脂抹粉的脸产生兴趣!”
“哎呀!鲍子爷,难道你不喜欢我们的脸?”旁边好几张浸脂抹粉的脸不依地娇呼。
“喜欢,喜欢,你们这几张例外。”形容不够贴切,该是重新塑造才对,邪笑着与美人儿调情,可唐煌的眼分明还瞪在他身上。
石崖摇头,“她的脸不过是一堆模糊印象。可是……有些时候她的神情非常特别,像演戏般无情冷淡,她沉静下来,让我总有莫名其妙的熟捻感。”真是奇怪了,一个人怎么有可能厌恶一个人时还去注意对方这些?更别说,那女人还时时激恼他,惹他厌恶了,而他,也没有向一张涂抹得仿若鬼魁妖怪的脸多打量的兴趣啊……
“完了!”唐煌哭丧着脸,“输了一千两不要紧,输了面子里子才是重点。石崖啊石崖,那么多千金小姐倾心于你,就连相国大人的千金也曾不吝向你表示好感,你连这位品貌双全、家世一流的闺秀都对不上眼,反而对那种女人动心,分明是要害一干闺秀吐血身亡嘛!”
“这么说来我也想拜会拜会这位嫂子了,要知道轩扬对嫂子的评价还真是高得不得了,我承认他这人经常出现眼光月兑窗的状况啦,但能给他定在‘好玩’档次上的就不简单了。他还念叨着呢,等忙完公事,一定要死赖在石府与嫂子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哪知人倒给你先赶走了。”
迸焚琴正说着,房门忽呀一声开启,出现老鸨馅媚的脸,众人的眼光放在老鸨身后,没人发现石崖忽地神色一动。
那是一名蒙着白纱的蒙面女子,手持玉萧,浑身白衣胜雪,她轻盈盈地飘进来,又轻盈一福,举手投足间散发的冷淡雅致风情,使得一室的妩媚女子黯然失色。
“这位就是客官所点唤的姬人,客官爱听什么曲子,尽可点奏。”
唐煌直勾勾的眼定在女子露出白纱之外的黑眸上,顿觉这女子一出现,早先还觉相当讨喜的几位姑娘索然无味起来,“想不到这小小朝暮楼居然还有此等佳人,玉容半遮,掩不住的秀色可餐,你叫什么名字?”他扬起一向所向披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