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离开后,他踉跄地走到桌边,手脚慌乱地穿好衣服,却怎么也找不着头巾,只得披散着头发,走出了房门。
寻到在中庭赏花的断情老人,他语气凝重地问道:“前辈为何以此卑劣手段陷害在下?”
老人闻声转头凝视着他,眼中闪着赞叹之光,喃喃自语:“玉树临风,俊秀儒雅,皎洁若出水白莲,你比令祖多了几分儒风,多了几分秀雅,也难怪那小泵娘对你如此迷恋……”
突然眼神一冷,淡淡地说道:“错不在催情花,也不在那小泵娘,而在你自己身上。”
方莲生气愤地道:“那花只对男子有催情之用,为何说错在我身?”
断情老人冷冷地说道:“以你如此修为,只要心中无情,再强的迷药都如同尘土一般。今日若与你同处一室的不是秋家小泵娘,而是素不相识的乡野村姑,老朽相信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因为,以你深纯的内力,在一时三刻要化去这药性,也非难事。”
“你……你……”方莲生俊雅的容颜一阵青一阵白。
他想要出言斥责老人妄言胡说,不知为何,却说不出口,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却绝不愿相信,一时间,只觉得恍恍惚惚,心乱如麻,他转头急奔而去。
风声呼呼,草木摇摆,他失神茫然的朝山下走着。
想到明日就是和青梅竹马的成亲之日,他却神智迷乱地和别的女子欢爱,他怎么对得起纪兰,怎么对得起自己十多年来的痴心?
这一身衣袍似乎不再洁白如雪,而是染上了淡淡的紫,那是属于莫愁的气味……
山风吹得树木枝叶狂舞,二十八年来始终温和平静的心,吹起了狂风暴雨。他从未恨过任何人,但是此时此刻……
他痛苦地低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嘶哑的声音在风中回响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莫愁……
那声音中所含的强烈情感,究竟是恨多些。还是爱多些,风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单身步下了断情山,微风吹着她单薄的衣衫,身怀上乘武功的她,居然觉得颇有凉意。
你走吧,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虽然早已预想到结果,但是听到方莲生那冷酷的话语时,她的心如同掉人万年寒冰中——好冷、好冻,冻得觉不出痛楚。
他从不用那种冷酷的口气说话,不管是对她,对不将他放在眼的人,或是任何人。
如今,她明白,他对她已是毫无情感,只余恨意!深深的恨意!
这一夜欢爱毁去了他对她的信任,毁去了他对她的关爱。
她原本应该笑着祝福他,却在转念之间,毁了珍贵的友谊;她原本可以继续得到他温柔无私的关爱——只要她能继续装做天真无邪的小妹妹。
秋莫愁终究还是秋莫愁,她永远也不能隐藏真心,装出笑脸;她永远不能欺骗自己的感情;她永远不能欺骗他——用一张故作无事的笑脸。
她也辜负了秋无念对她的期望;她没有尊重方莲生的意愿,只为了让自己留下一生的回忆,而让他在新婚前夕背叛妻子。
自己的作为,就像是病入膏肓的男人为了留下曾在世上的证据,而强索女子清白。
自私卑鄙、龌龊下流——她只能想到这八个字来形容自己的作为。
方莲生是她最敬爱的人,而她竟然使他在新婚前夕痛苦不堪,而自己在欢爱过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只有更深的痛苦,深刻人骨的痛苦和……凄凉。
“一夜夫妻,哈!愚蠢!”她仰头讽笑:“秋莫愁,你究竟得到了什么?他对你如此关心照顾,推心置月复,甚至将家传武功授与你,你居然是这么报答他的!”
“你卑鄙下流!你是小人、你是人渣……”仰天大吼了一阵,她痛苦地抱头在路边蹲了下来。
秋莫愁,你做下这等卑鄙情事,还有何面目回家?回天易门?
你还能再次面对他吗?
她抬起头,望见雁群成人字南飞,天地茫茫,她竟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曾经有过家——方莲生温暖的心曾是她停靠歇息的家,如今她却亲手摧残了那颗美丽仁慈的心。
“秋莫愁啊秋莫愁,这下你真的是芦花随风任飘零了。”她自嘲道。
第七章
两天后。
莫愁手上提着一壶酒,颠颠倒倒地走在江边河堤,发丝散乱,星眸微闪,显然已有七、八分醉意。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衣袖抹了抹嘴边酒水,自顾自地笑道:“原来酒还满入口的,以前我怎么只喝茶呢?”
她以前不只喝茶,还中规中矩、自律端正,现下这个放浪形骸。哀愁满身的人,还能叫“莫愁”吗?连她自个儿都有几分怀疑。
醉态可掬的她,颤巍巍地走着,脚下一个不小心,绊倒跌坐在河堤上,暗处一双温和的眼眸现出关切之色。
自幼时习武开始,似这般走路跌倒几乎不曾有过,她自觉狼狈,不禁笑出声:“哈!善泳者溺,善武者……跌吗?哈!”她举头又灌进一大口酒:“今儿个可是他们两人成亲的大好日子,我怎么能如此不成样呢?让无念姐看见了可是会生气的。”
她自言自语地说道,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豪气,举起酒壶对着明月大声说道:“小妹祝莲哥兰姐百年好合,永浴爱河,先干为敬!”
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笑道:“好样儿的!这才是爽快的秋莫愁!炳……”
笑完之后,她颓然坐倒在地,低吼着:“秋莫愁!你不敢去参加莲哥的婚宴吗?你当然不敢!你根本不敢出现在他面前……哈!如今你失去了挚爱,失去了自己,还剩下什么呢?哈……”
凄凉的笑声,使一直在暗处凝视着她的那双眼眸中充满了痛苦之色。
“你就是秋莫愁吗?”一名白发妇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在莫愁前方五尺之处。
她醉眼朦胧中看到前方昂立的一条身影,笑道:“我就是……”打了一个酒嗝。“……秋莫愁,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白发妇人冷哼道:“听说秋莫愁年纪虽小,却身手不凡,斩湘江二怪,杀山西二雄,会是你这个连路都走不好的醉鬼吗?”
仍旧坐倒在地的她仰头望着白发妇人,笑道:“我是秋莫愁啊!不信的话,婆婆你要不要试试我的功夫啊?”
白发妇人冷然道:“你身上的剑不是带着好看的吧?就让我看看你的剑法如何。”说完便刷刷刷地连三剑朝莫愁刺去。
她完全没看清楚那妇人是何时拔剑出手的,瞬间剑光直逼向她身上三处要害,她凭着多年练出的身手,直觉反射地左肩一沉,右手酒瓶一挡,随即向后翻跃出数丈,跳出对方的攻击圈。
只听得‘匡卿’的一声,手上酒瓶被剑气击得粉碎。
她登时酒醒了一大半,手心冒出冷汗。刚才只差一寸,她的右手腕就要和酒瓶一样碎碎平安了。这名妇人虽上了年纪,出剑却快、狠、准,丝毫不输年轻人。
她不敢怠慢,朗声说道:“不知晚辈哪里得罪了,请前辈见告。”
白发妇人冷笑道:“老妇人看你这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不顺眼,才出手小试一下,想不到江湖上徒有虚名的人还真多,才出一招就让你落荒而逃,这点微未本事,杀得了湘江二怪吗?”
她闻言心中升起一股傲气,朗声道:“晚辈不才,请前辈赐教!”说完拔出背上长剑,剑尖朝上,恭敬地行了个礼。
白发妇人说道:“架式很不错么,不晓得真本事如何?”手中长剑闪着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