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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相思赋 第7页

作者:唐纯

他不动,我也不动。

可是,那薄薄的锋刃却在夜风里抖出“嗡嗡嗡”的颤声。

他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些,听起来不像刀锋割裂风声时那般刺耳,“如果你今天下不了手,我可以让你把机会存起来,有朝一日,我会去中原,去看一看你所说的迥异于大漠的秀丽山河,到那时,你可以再来向我讨还。”

等等,他说什么?

我用力眨了眨眼,眨去眼睫上碍眼的水汽,“你的意思是,你、你会进攻中原?”

冒顿沉默了一下,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以前也见过许多中原人,甚至,就在王庭也庇护了很多避难到此的赵国人,我对他们并没有产生特别的兴趣。可是,自从听过你所描述的中原之后,我才发现,在草原以外,长城以南,还有这样一个富饶繁华的国度,那里同样有肥沃的土地,有雄伟的高山,有宽广的江河。你,想要去见识这个未知的国家,而我,想要征服!”

我的心激烈地撞击着胸腔。

原来是我!是因为我一直在宣扬赞美中原的锦绣富饶,才让冒顿对中原产生了犹如饿狼般的强烈野心。

那么,未来的白登之围,冒顿写给吕雉的挑衅信,都是在此刻埋下了灾难的火种?

突如其来的强烈的震撼令我呼吸困难,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攫住了。

他不能死!

冒顿不是这样死的。

他不能死在我的手下!

如果历史因此而改变,那么,未来的某些东西也将会消失在时空的罅隙里。或许不会有我,不会有学长,更不可能有学长的灵魂附身于霍戈这件事,那么,我所坚持的仇恨又是什么呢?

我的手战栗着,几乎握不住刀柄。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认定我不会杀你吗?”

为什么我总是被他看穿?而我,却始终看不透他。

多么不甘心呵!

虽然我没有想过要以这样直接惨烈的方式来结束他的生命,但是,我也无法忍受他就在我的刀下,我却无法将刀锋再推进一寸。

为什么要我做选择?

为什么?

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稳稳地托住。

冒顿的神情有一丝奇异的温和。

“这把刀你先留着防身,骑上快马,一日一夜可以翻过那座山头,趁雨还没有……”他的声音蓦地冻住了。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背后突然有一股大力将我往前推了一尺。仅仅就是那么一尺的距离,黑暗中只听得“嚓”的一声,是刀锋切入韧甲的声音。

“不,不是我,不是我……”我脑中一片空白。

冒顿的面容隐约变得狰狞。

是痛?还是怒?

我来不及细辨,手上一轻,身子已被冒顿猛地推离开去。

我张皇回顾,夜色里,十几道人影宛如鬼魅般悄然静立。他们穿着黑甲,整个脸隐在黑色的头盔里,看不清面容。

细雨,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在王庭撒野。”

冒顿以刀指地,冷冷地喝问。

没有人回答,那些人悄然掩近,动作整齐,配合默契。

雨点打在他们的黑甲之上,反射着清冷的寒光。

我的头皮阵阵发麻,忍不住看了汗血马一眼。

冒顿没有转头,但却像是已看到了我的动作,“你走,往南走。”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他又是那个冒顿了,面对千军万马亦不动声色的冒顿。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表情冷静得有些冷酷。

我咬一咬牙,一把握住缰绳,翻身上了马背。

不管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是冒顿。

而我,只要驱动这匹大宛名驹,就可以逃离这里的一切,恩恩怨怨,再也与我无关。

就在我骑上马背的那一刹,黑衣人发动了攻击,钢刀撞击着雨丝,雨花飞溅。

雨滴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身上……冰凉入骨……

我闭上眼睛,感觉雨滴混着面颊丝丝滑落,像泪……更像血……

刀锋搅动空气,在周围流动,发出低而尖锐的啸声。

有人扑跌在地,有刀月兑手飞出,风中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

“你还不走!”冒顿大吼。

我猛一提缰绳,红马长嘶一声,扭头冲入血雨之中……

第三章如梦(1)

冒顿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休息。暂时,冒顿负伤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了起来,除了医官、呼伦与金帐宫里有限的几个心月复女奴之外,旁人一概不知。

但是,过了今晚,明日一早他必将面对东胡使者,到那时,是否还瞒得住呢?使者才抵王庭,单于便遇袭被刺,王庭里的将士们会怎么想?冒顿受伤的消息若是传到东胡,那东胡王又会如何做?

我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卧榻之上合目而眠的冒顿。

他面色苍白,眼眸紧闭,眉峰之间一道折痕,就连在睡梦之中也未曾舒展。

从我第一眼见到他,到如今,王庭诸事不断。虽说有些事端是他一手挑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看着他,我才会觉得安心,觉得整个王庭,乃至整个匈奴,才可以安定。

我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触那紧皱的眉心。

然而,指尖才接近他的脸,冒顿便倏地抬起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干什么?”他眼中毫无睡意,目光雪亮如闪电。

“我……”我脸一红,正想着该如何解释。他已看清是我,松开手,又疲惫地躺了回去。

我有些悻悻然,“你不累吗?睡觉都要防着别人暗算。”

他闭上眼睛,难得的没有反驳,“这一晚你也折腾得够累了,下去休息吧。”

我定定地站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动,像是又睡着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阏氏。”

帐外有人小心翼翼地通报了一声。

我道:“进来。”走到一边。

进来的是一名长发女奴,头发披散下来,几乎挡住了整张脸。我下意识地多看了她一眼,女奴的身体猛地一紧。

我冲她笑一笑,又站开了一些,“别紧张,还和以前一样,把这里收拾干净了,对什么人都不要说。”

呼伦派出来的人我还是信任的。

女奴点了点头,从我身边走过。

我一怔,月兑口道:“你站住!”

她显然是着了慌,不但不停,反而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卧榻之前。

“阿喜娜。”我压低了声音喊,怕吵醒冒顿,更怕惊动了帐外的侍卫。

女奴的动作慢了一下,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她以更快的速度扑到冒顿的身边,右手腕上寒光一闪,已多了一把匕首。

我一惊之下,合身扑过去争抢。

她不愿与我抢夺,一个躲避不及,匕首“喀”的一声插入卧榻里。

我掰开她的手,拉着她往后退。她却疯了一般上前去抽那枚匕首。

“你疯了?是不是不想活了?”

她回头看我一眼,长发披覆之下,那双眼灰暗而绝望。

我的话一时全哽在了喉咙里。

她却猛力一挣,挣月兑了我的钳制。

我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蓦见她捂着肩膀踉跄退了两步,那把匕首……原本用来刺杀冒顿的匕首,就那样颤巍巍地插在她的肩头。

我松了一口气,看向冒顿。

他脸色苍白,神情却还平静。方才那一下没有要了阿喜娜的命,应该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我上前扶起阿喜娜,将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拨开。

“傻丫头,有什么话不能……”蓦地,我脸色大变,“刀上有毒!”

阿喜娜苦笑着点了点头。

她面色灰败,嘴唇发紫,从伤口里面淌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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