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儿不是那种弃人于不顾的人,我觉得,他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林芳苒不安地插进话来。
“他若遇上了麻烦,爷还会安安稳稳地躺在这里吗?”荆烈并不认同。
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若真是卫天止追了过来,怎么可能放过伤重的自己?
然而,若要他相信小六儿会丢下自己独个逃走,却又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么,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梦中的情景,会这样清晰?
迷团,像一堆解不开的结,越缠越紧,越紧越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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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月浮偻。
“月浮楼”不是杭州城里最大的酒楼,却绝对足最风雅最有气派的酒楼。
月下罗浮,一樽自笑。
放眼整个杭州城,怕是再没有任何去处,堪比“月浮楼”的怡然自傲了。
城中名士、城外闲人,为了附庸风雅,一月之内,总有几天要在这里邀朋买醉。
如此,城中酒楼再多,“月浮楼”也不怕没生意可做。
所以它的规模虽不是很大,但气派却绝对不小,价格更是贵得惊人。
月浮楼,雅轩。
“我真不明白,这么多天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到底想要我帮你做什么?”花瓣头枕在手臂上,眼神有着不同于以往的恍惚。
她的语气虽然是催促着的,其实,心里又宁可这么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好让她回避一些什么,好让时间掩盖一些什么。
双肘撑在光可鉴人的紫檀木圆桌上,圆桌四平八稳地摆放在深蓝色的波丝地毯上。
名贵的名人字画悬挂在雅轩四壁,精致考究的细瓷茶盏摆放在桌子另一端。茶盏是空的,旁边的红泥小火炉上沏着茶水,茶水将沸未沸,淡淡的雾气升起,空气里忽然充满了清泉与茶叶的清香。
手捧香茗,腾腾茶烟袅绕升起。秋红叶将茶盏送至她面前,轻挑嘴角,“别急,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花瓣啜一口茶,又放下,懒懒地睇了红叶一眼,“你觉不觉得自己笑得很奸诈?”
其实,即便是圈套,她也早做好了往下跳的准备。更何况,她一介闲人,有什么好值得别人来欺诈?
“难道你不觉得成全了一道良缘,是很值得大笑特笑的一件事?”秋红叶悠然得意。自从花瓣随她同回杭州之后,她便一扫眉间惶惑无从的感觉,而显得心思笃定。
“良缘?”花瓣心底一刺。
大哥和自己是良缘吗?
是吗?
“郎心是迷。与其猜来猜去,怎不说个明白?”
“你不懂。”花瓣摇头苦笑。
她怎不记得大哥当她是自己亲弟之时,那满足又欣慰的神情。
她怎忍说破?怎敢说破?
怕是水落石出之后,他们连兄弟也做不成了吧?
红叶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已明白几分,“那晚,他一直没有醒过来?”
花瓣低了头,抿唇不语。
“那你怎么办?你准备就这样瞒住他?”
花瓣的头垂得更低了,粉颊上染上了轻淡的红霞。
红叶轻轻叹了一口气,眼望着掌心里漂荡着绿叶的热茶,半晌才道:“难道,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别人?”
花瓣愣了一愣,红叶这话说得多么突兀。
但,却又并非毫无道理。
端着茶盏,她心里茫茫然有种说不出的痛,“我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原本一心只想做大哥的弟弟。
然而,她想到苒姐,想到他们俩并肩站在喧闹的集市上,那样令人羡慕时,心中一酸,眼眶便不由自主地红了。
“怎么不知道呢?如果是我,我一定做不到。”红叶诡异地笑了笑。
花瓣却不肯继续绕着这个话题打转,她扭过头去,将视线调开。
“算了,不为难你,你既然愿意这样牺牲自己,我又能怎样?”红叶转动手中的茶盏,眼珠也跟着一转,笑着道:“来,我们干杯!为你莫名其妙失去的……”
“哎!”花瓣吓了一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红叶轻扣杯沿,“啊,也对,你现在是一个男子汉哪,哪来什么童贞?”
“喂!”花瓣满脸通红。
这个秋红叶,是什么人嘛,年纪轻轻的,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还不是因为秋大小姐的一句话,必须要以阴阳佐药,药力才会行走得快?
现在想想,她总觉得红叶笑得有些诡异。
但,要说后悔,却也并不。
只是,面对大哥时,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坦然了。
“哎呀,算我说错话,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向你赔罪。”
花瓣原也不是那么拘礼之人,听红叶这么一说,也觉有趣,用碧螺春干杯,大概还是头一遭吧?
“铿!”细瓷茶盏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宛如磬鸣。
二人相视一笑。
这时候,雅座的屏风突然“砰”的一声碎了,与曾经戒备森严的随从们一起,倒了一地。
惟有一淡白的身影,如静月孤辉般地安然从容。
“大哥?!”花瓣一惊,手中的清茶泼出大半,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喜悦还是尴尬。
她没有想到,他们会再见得这样快呀。
“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也是从容的、淡定的。
“没……没事。”她意外地别扭起来。想问问他的病好些了没有,嘴唇掀了又掀,却终是无语。
他点点头,又加一句:“没受伤吧?”
“没。”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对那晚的事情,猜着了几分?
西门慕风顿了一会儿,彷佛是再没什么可说的了,霍地转身,走了出去。
她注意到他的步伐有一点点迟碍,是因为脚伤还未痊愈?
“大……大……”她心口蓦地一紧。
“还大什么大?快追呀。”红叶催促道。
似乎,西门慕风不像花瓣说的那么无情嘛。
她隐在细瓷茶盏后的笑容有些莫测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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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月浮楼”,西门慕风径自拐进一条僻静的窄巷。
觉得头有些晕,他停下脚步,微喘了口气,挺直的脊背却不肯稍微倚靠片刻。
与生俱来的毛病,他做了多少努力?从小开始习武强身,武功是越来越好了,身体却是越来越差。
每一次提气运力,在别人看来是那么的轻松,可对于他来说,却不啻于一次酷刑。
垂在两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握,呼吸太乱,心怦怦直跳,他赶紧闭上眼睛,调整紊乱的呼吸,怕自己就这样仆倒在街头。
“大哥——”一双手臂从背后环过来,紧紧圈住他的腰,好似怕他跑掉的一样。
西门慕风先是一怔,接着苦笑着摇摇头,“你这是做什么?想要勒死大哥吗?”那过猛的力道,让他感到呼吸困难。
花瓣微红了脸,想要松开手,却又觉惶恐不安,手掌顺着他的手臂滑下来,把两只素袖抓得紧紧的。
“大哥……我……我其实……”
懊怎么说呢?
大哥应该是误会了吧?
她走时,心中混乱,根本不记得要留下只语片言。她忘了大哥会担心,害得他负伤一路追寻过来,却又见自己安然无恙地待在酒楼里喝茶,他对自己失望了吗?
“什么都别说,你没事就好。”西门慕风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
半个月来心悬一念,总以为小六儿遇到了什么危险,现在看到他安好无恙,他也可以放心了。
哪怕真如荆烈所说,他是弃自己于不顾。
“你嘴上说没事,心里一定在怪我,对不对?”
花瓣急急地说着,仰起头来,望着立在晦暗小巷里的男子,那素衫随风摆动,一时之间,竟成为眼前惟一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