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分不出来。
因为——
他没有朋友。
没有知己。
也不曾享受过兄弟的情谊。
“兄弟?!”小六儿,苦笑着,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前划着圈。
丙然是这样的啊,他只当他是他的弟弟!
“你不高兴?”
“不不,”西门慕风越来越逼近的脸庞,比小六儿心跳加速,“一辈子就一辈子,我们是一辈子的亲——兄弟。”
他肯定地点点头。就做兄弟吧,有什么关系?只要是能和大哥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呢。
西门慕风微松了口气,背靠着柱子,不说话。
二十年来,他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平静。
因为他知道,这辈子,他将不再孤单。
第七章
红融融的火光里,西门慕风的脸苍白清俊,剑眉朗目下是挺直的鼻梁和秀美的嘴唇。
他睡着了。
这还是小六儿第一次看到他睡着后的模样。
他睡着的时候,眉头也是紧蹙着的,彷佛在睡梦里也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体温有些微的回升,不冷,却仍然很痛吧?
那故意被他忽略的箭伤,入肉极深。而小六儿的身上也只带了一点点极普通的刀伤药。药力不够,不知道在那被染得殷红一片的白布下的伤口,还有没有渗血?
他看着沉睡中的大哥,心中又痛又怜。
从未对一个人产生如此这般复杂的感情。敬他如兄,复又怜他如弟。为他的笑而喜,因他的苦而痛。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他知道,这一辈子,他将会永远永远做他的弟弟。
只要他喜欢。
这时候,破庙的门板突然被“砰”的一声踢了开来。
他蓦地回过头。
进来的是一个女孩子,十六七岁的年纪,身穿着荷绿色衫子,乌黑的长发随随便便地用一根绿色缎带束住。
她的笑容干净清爽,眼神却略嫌暗淡抑郁,却正是那日在客栈里遇见的绿衣少女。
“站住。”小六儿霍地站起来,神情戒备。
少女听了,果真停下脚步,觑着他,似笑非笑,“别紧张,怎么说,我们也算有过一面之缘。”
“哼。”小六儿哼一声,“我这人一向没什么记性,尤其是对那些恩怨不分的人。”
少女盯着他挑高的眉眼,唇角扬起一个难以觉察的弧度,“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
“你还能做什么好事?”
少女也不动怒,“当然,我不能比你,我若要向人施恩,就必定会索要回报。”她寂寂然地微笑,笑着的时候荷叶绿的裙摆轻漾,如六月的微风吹过池塘里的碧叶。
“你?!”
小六儿原是想讥讽几句,但在看到她的笑容之后,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不知怎地,少女的笑落寞得令他想哭。
他只得又哼一声,避开少女直视的目光,将眸子投向昏睡中的西门慕风。
“你喜欢他?”少女突然道。
“你胡说什么?”小六儿想也不想地顶回去,却在说完之后,才发觉双颊一片燥热,一定是脸红了吧?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少女叹息着摇摇头,“你喜欢他,为什么不肯承认?你若不说,他不会知道。”
她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小六儿却还是听见了,他皱皱眉头,僵硬地道:“男人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
少女深深地睇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破庙内回复了短暂的宁静。
微风从洞开的门外拂进来,吹淡一屋子烟火之气。
“说吧,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小六儿终于还是问道。
绿衣少女却又不急着回答。
她看着小六儿蹲下来,用衣袖擦去西门慕风额间的冷汗,不由得有些哂笑,“他看起来很不好呢。”
小六儿倏地抬头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你瞪我也没有用,我说的是事实。”少女耸了耸肩。
小六儿面色一变,想要发作,半晌,却终于还是怔怔然地垂低了头。
没错,她说的是事实,的确是事实。
少女却又突地冷笑道:“你真的是在难过吗?可是,据我所知,钟秀谷里不是住着一位现成的神医?”
小六儿挺直的脊背僵了一下。
“我说错了?花瓣,花六姑娘!”少女“格格”地笑起来,亮如星子的眸中却无半分笑意。
小六儿还是没有动。
“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姓秋,名红叶,这样子你是不是不觉得吃亏了?”
“只可惜,我对江湖上的名头掌故都不是很熟悉。”小六儿终于抬首,直视秋红叶抑邰的眼。
红叶一愣,继而失笑,“原来你也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问得突兀,秋红叶却也答得干脆:“你使的那一招‘倒枝梅’,原也没多少人知晓,只可惜,刚好我曾见过,又刚好曾派人细细研究过,所以……”
“你见过?”小六儿微愕。
“若我猜得没有错,使过这一招的人应该是号称偷遍天下无敌手的‘红酥手’花萼花四姑娘。”
“你见过我四姐?”
“四姑娘借走了我们五绝门的镇山之宝……”说到这里,秋红叶像是想起了什么,幽幽然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她何尝不是助了花萼一臂之力?
“我明白。”小六儿点了点头,语调低寒地问:“那么,你打算向我施什么恩?”
红叶扬一扬下颌,“我可以帮你暂时稳住西门慕风的病情。”
小六儿瞪着她,好半晌,才突地大笑起来,“好!只要你能救他,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帮你。”
秋红叶也笑了,这一次,她笑得有些邪气,“其实,不论你承不承认,你都是爱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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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睡了很久很久,醒过来的时候,连梦境都残了、远了、淡了,记不太清了。只余那娇柔火热的触觉,还在自己体内萦绕冲撞燃烧。
心中那份不曾与人亲密过的柔软,惊悸着、撼动着他淡漠的情绪,一点一滴、一点一滴……
啊!一个女人,那感觉分明是一个女子。
那么痛苦的甜蜜,那么甜蜜的痛苦。
“你醒了?”头顶上是温柔喜悦的轻呼。
他微张开眼,什么时辰了?他微愕。
因为怕做噩梦,所以向来浅眠。没想到……
“荆烈,西门公子醒了!”
西门公子?
西门慕风倏地睁开眼,一张娇艳得几近完美的脸容展现在自己眼前。那么近……那么近……
他悚然一惊,“怎么是你?”
林芳苒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不是我?”
他一愣,却说不上什么原因。
昨天……昨天……到底做了什么?
他感觉头好痛,努力去想,却又只是一些模糊的片段。那么柔软,那么温暖……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六儿呢?”他茫然四顾,才发现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居,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昏倒在一间破庙里,因为移动不便,所以才在附近找了一家农舍暂时安顿下来。”荆烈捧着药碗进来,墨黑的汤汁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苦涩之气。
“小六儿呢?他在哪里?”
荆烈迟疑了一下,“他——”
“说!”西门慕风盯着他。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就没看见他。”荆烈蹙着眉。小六儿就这样走了,不正好?
西门慕风揉了揉发痛的额角,“那么,我睡了多久?”
“——七天!”荆烈神色一松。侯爷在家里的时候也是经常发病,可从未像这一次这样,苏醒得如此之快。
西门慕风听了,反倒沉静下来,微低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