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熟悉的、斑驳破败的桥身,顾翩翩的眼皮忍不住一颤。
什幺都没有改变呵!当日,她从这里走出去,如今,又从这里走回来。
从这里走过去,尽头便是一座小屋,死气沉沉,埋葬了姑姑十六年的青春年华,而今,也想无情地将她吞噬吗?
"翩翩,现今圣月令对你来说已毫无意义,你为什幺还执迷不悟,不肯说出它的下落?"顾临渊苍白的脸上隐隐带着些许阴郁青气,使他的面色愈加骇人。
彼翩翩不慌不忙地踏上泠水桥。
"翩翩——"
"少教主!"顾翩翩没有回头。这一次,她叫他少教主,一个充满隔阂的称呼,将他与她阻隔开来。"你何必心急?只要有我和姑姑在的一天,总会让你知道圣月令的下落。"
到那时,便是麒哥哥带着它来向你索命的一天。她在心中微微冷笑。
"你在威胁我?"顾临渊的嘴角抽了抽。
"我怎幺敢?"
"你有什幺不敢?盗令、私逃,这些都是叛教的大罪。这一切,我都可以不追究,只要你交出圣月令,你便还是神教里的小鲍主。甚至,我还可以求父亲还姑姑自由。"
泵姑?自由?
彼翩翩目光灼热,望着桥那头浸沐在野菊花香气中的小屋。
这是一句多幺吸引人的话。如果是从前,她听到这句话也许会感激涕零。
但,现在她不这幺想了。
离开了小屋,她和姑姑就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了吗?她和姑姑就真的能月兑离拜月教的掌控吗?
一日是神教的人,终生便是神教的鬼。难道,这不是拜月教的教义吗?
还有,十六年的青春、十六年的孤独、十六年漫长的岁月,难道,仅仅只是一句归还自由,就可以全都抹煞的吗?
她会记住的——她会记住这一切的。
这——是他们欠她的!她要向他们-一讨回来。
所以,她必须跟自己赌一把,赌她对南宫麒的信任。她相信,他会来救她的,虽然,这份信任中时时会冒出一点怀疑来。
他肯为她冒这幺大的风险吗?会吗?
她暗叹一声,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因为,除此以外,她已无路可走。
"少教主,我还得提醒你一句,要是你让我姑姑饿着了,说不定我真的会失去记忆哦!"她故作轻松地抖一抖肩膀。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彼临渊浑身一震,白得透明的脸上青筋浮动,甚至连灰白的骨头也隐约可见。
好!彼翩翩!你既然选择了地狱,就永远也别想再回到人间。
第十章
"翩翩,你回来了?"铁铸的地板之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叹息。
"姑姑,翩翩想你了嘛!"顾翩翩娇声地撤着娇。
铁铸的地板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一方昏暗而阴冷的地穴。隔着架满钢箍的洞口,顾翩翩愉快地蹲来,向里探望着。
"姑姑,你给我看看嘛!有没有因想我而变得惊悴一点啊?"
虽然,她从懂事起,就没有见过姑姑的容貌,但,想象中,那幺温柔痴心的人,一定拥有倾城的美貌吧?
"傻丫头。"顾白衣淡淡一笑。十六年的幽禁岁月,如果不是因为翩翩的相伴,她几乎就要忘记笑的滋味了,"看来你这次出去,收获不小哦!"久不见人面,她早已习惯从声音里辨别他人的情绪。
从费尽心思逃出去,到无奈何地被捉回来,翩翩却一点也没有她想象中的激愤与颓丧,甚至那份随时随地散发出的浓浓喜悦,让她也一点一点受到感染。
"嗯——"顾翩翩无意识地拨弄着胸前垂挂的长辫子,盈盈笑意染上眉梢。
彼白衣恍惚地叹了一口气,十六年,多幺漫长的岁月,就连襁褓中的婴儿也到了她当年的年纪了,似乎也拥有了她当年的绮丽心事。
"姑姑,再忍耐一段时间,翩翩一定能将你救出来。"顾翩翩像想起了什幺似的,兴奋地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趴在洞口说道。
"是吗?"顾白灰不置可否地笑笑,那样子仿佛慈母听到稚儿夸下海口,要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献给母亲般,既好笑,又宠溺。
"你不相信?"翩翩委屈地扁了扁小嘴。
"好、好,我信、我信。"顾白衣连连点头。
"你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麒哥哥吧?"
"麒哥哥?他是谁?"顾白衣皱了皱眉头。
彼翩翩悠然地抬起头来,"他呀,是一个冷酷又顽固的人。"
可是,他却会对着她笑。
"这样的人,更加不值得信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幺翩翩会这样说,但,顾白衣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从她为她取名为翩翩的那一天起,她便向往着有一天,翩翩能如蝴蝶一般,飞离这充满狡诈的泥沼,飞向光明的绿地。
那里,行雨露阳光,有鲜花绿草;那里,还有一对温和的眼睛,能将她置于掌心呵护一生。
这样,她便了无遗憾了。
可是,为什幺老天偏让她遇见一个冷酷之人?
这样的人能照顾她一生吗?
"姑姑,你没有见过他,所以不了解他。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有担当、重承诺的英雄,他对我说过一辈子不会离弃我,所以,我相信他一定会到这里来救我的。"
是的,他一定会来的。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但是,你不要忘记,五十多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独闯拜月教圣地。"
彼白衣不是想打击她,而是想提醒她事实。
"可是,我的麒哥哥一定能来!也一定会来!"
"希望如此。"顾白衣幽幽低叹。
"对了,姑姑,"顾翩翩轻松地转开话题,"居然有人对我说,这块翡翠从前应该是完整的一个圆呢。"她从腰间解下坠子,对着暗黄的一室幽光摆弄着。
"完整?谁告诉你的?"顾白衣浑身一震,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是一个叫步沧浪的人说的。他还说——"她迟疑了一下,姑姑的声音那幺激动,这表示什幺呢?难道,他说的全都是真的?托着翡翠的手僵了一僵,似是不敢去碰触一般。
"他还说了什幺?"虽然在极力克制着,但,这一句依然不比上一句平静多少。
十六年尘封的记忆-一在她眼前揭开,那些或快乐或痛苦的回忆……
"他还说,我娘是他的师父,我还有一个双生姊姊。"顾翩翩讷讷地,一字一句说得艰难。
"你娘?难道,任师姊还没有死?"顾白衣扑到铁栏下面,仰望着黑糊糊的天,那里,只有唯一的一点光亮,就是翩翩的方向。
"姑姑?他说的是真的吗?我的娘亲真的叫任湘怡?文绣真的是我的姊姊?那幺,我的爹又是谁呢?"
原来,十六年深信不疑的"真相",全部都是假的!那幺,关在这里陪伴了她十六年的这个女人又是谁呢?她身子晃了晃,有些承受不住。
"湘怡,原来你还活着,你活着,为何却从不给我捎来半点讯息?难道,你的心中就只有他?"顾白衣喃喃着,神思陷入痴迷。
"啊?"顾翩翩大吃一惊。"这到底是怎幺一回事?"他"又是谁?是我爹吗?"顾白衣怔一怔,有些咬牙切齿,"对,就是那个男人,是他,是他带走了湘怡,就连死了也不放过她,还死缠着她。"
"他带走了我娘?他叫什幺?"顾翩翩扑到铁栏前,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