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是太累太累了,文绣死后,还有谁能支撑他的灵魂,安抚他的脆弱?
彼翩翩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见他憔淬的脸孔骇人的阴沉着,慌乱向他道着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南宫麒倦极地合上眼睛,"这不关你的事。还有,谢谢你。"这一声谢谢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同时,也将她远远地推拒开。
他这一生,是注定要孤独的。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算是死,他也希望自己能一个人孤独地流尽全身每一滴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女子。
彼翩翩受伤地退后两步。他在说什幺?谢谢?如此的客气,如此的冷漠。
她明白了,无论她对他做些什幺,利用他,或者是关心他,他都同样的不屑、同样的漠然。
那幺,他昨夜短暂的苏醒所表现出来的温柔,只是她的假想吗?
她看向他渐趋平静的睡容,大悲、大痛、大喜、大愁仿佛都已离他远去,他又是她初见时那个令人看不透的他了。
她紧咬着下唇,压抑着想痛揍他一顿出气的冲动,像一阵旋风般地卷出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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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翩翩!你给我争气一点,千万不要回头。
她一直奔到三十里外的高岗,这才腿一软,跌坐在地。
可恶!这就是她第一次救人所换来的代价吗?
她宁可他对她的不顾不屑,是因为她想杀了他,而不是因她曾救过他!
所以,做一个坏人对于她来说,远比做一个好人要来得愉快得多。起码,她会对别人的仇恨与愤怒甘之如饴。
"大哥,那死丫头的帮手那幺厉害,我们该怎幺办?"高岗之下有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缓缓而来。
又是他们?顾翩翩连忙隐身于一个小上坡后。
"要想抓住那个臭丫头,得先除掉那个男的。"黑煞阴恻恻地说道。
"我们两个不是他们的对手。要不,我们先把消息传回神教,请少教主亲自来一趟吧。"白煞忧心忡忡地说道。
"笨蛋!"黑煞打断白煞的提议,"如果少教主亲自来了,你我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白煞想起少教主惩罚办事不力之人的手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明的不行,难道我们就不能来暗的?"黑煞脸上现出一种残忍的快意。
"大哥的意思是——"
"欲仙欲死,魂断愁伤!"
二人相视一笑。
断魂烟?他们要用断魂烟来对付他?!彼翩翩凛然一惊。
虽然,到目前为止,她甚至连他叫什幺名字都不知道。
但,不知道为什幺,一想到他现在要用伤重之躯来对抗断魂烟,她的心就不由得一阵紧缩。
不行,她不能连累他。
好歹,她也要好好保护第一条被她救回的人命。
他的命是她救回的,她绝不容许其它人再夺走!
想到这里,她霍地从土坡后面跳出来,笑吟吟地叫道:"黑伯伯,白伯伯,二位还好吗?"
黑白双煞骤然一惊。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此处出现,又见她笑语如珠,看来刚才的计议,多半已被她听去,料想她是有恃无恐,心下不免惴惴难安。
"怎幺二位伯伯见到侄女无恙,很不开心吗?"
"臭丫头,这一次不论你有什幺诡计,爷爷我也不怕了。"既然捉她是死,不提也是死,那幺,何妨拼死一搏?白煞怒吼一声,一拳便向顾翩翩击去。
彼翩翩闪身避过,笑道:"好呀,你跑得过我再说。"
她身形一晃,向前疾奔而去。
三人在高高低低的树林里追逐起来。
只见她匆而向东,匆而折西:匆而在前,匆焉在后,将黑白双煞搞了个晕头转向后,故意将斗篷、鞋子,-一沿路月兑去,丢在路边,装作仓皇逃命的样子,自己却又循着原路折回,回到小船之上。
从明亮的光线之下,进入幽暗昏沉的船舱里,她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一下。
依稀辨认南宫麒的方位之后,她奔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嚷道:"起来!快跟我走!"
南宫麒不着痕迹地甩掉她的手,皱了皱眉头,"姑娘,又有什幺事?"
彼翩翩着急地一跺脚,"黑白双煞马上就要来了,你再不走,神仙也救不了你。"
"生死有命,姑娘何必如此介怀?"他的眸子如星子般寒光闪烁。
"你真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顾翩翩一边向外走去,一边不甘心地回头问道。
等不到南宫麒的回答,她一狠心,在瞬间窜了出去,却又在下一瞬间退了回来,因为她已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上了船,并且笔直向船舱走了过来。
船舱里根本无处可躲,紧急之下,她再也顾不得任何禁忌,一闪身,钻入了南宫麒的被中。
"臭丫头,出来!你给我滚出来!"黑白双煞在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才猛然醒悟自己又一次上了她的当。
二人仔细地思量了一番,觉得她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处还是船上。于是,又再度怒气冲冲地折了回来。
砰的一声踹开不怎幺结实的木板门,白煞挑开了木格子小窗,这才看清船舱内的状况。
正对着他们的,是一双如大海般深沉的眼睛。虽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人还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但,黑白双煞仍是三魂被吓掉了七魄。
不是说了不来明的,要来暗的吗?怎幺被那小丫头一闹,主意就全气跑了?现在,面对面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们还有胜算可言吗?
黑白双煞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两人飞也似的转身逃跑了。
彼翩翩缩在南宫麒的怀里,仍是一动也不敢动。
老天!不是她不能动啊,而是羞得不敢动。
偎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呼吸着他迷人的气息,她开始留恋起这片刻的温暖。
"姑娘!我想,你的仇人已经走远了。"南宫麒冷冷地提醒她。
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觉虽然很好,但,被人利用的感觉可就不是那幺好受了。
如果不是念在她曾救过他的性命,那幺,躺在他身边的她早已是一具死尸了。
彼翩翩羞赧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从窗外斜射进来的日光,淡淡地映照在她清丽的脸上。
黑白分明的杏眸、挺秀的鼻子、女敕红的唇瓣、腮边似有若无的梨窝……
南宫麒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是他眼花了?还是上天可怜他相思之苦、自责之痛,又将文绣送回到他的身边?
怎幺可能?这怎幺可能?
可是,那样一张春花般的面容,的确真真实实地在他的眼前,那哀哀的祈求、那无助而茫然的表情,正是文绣临死之时脸上的模样!
这副情状曾使他心碎神伤,怎料,在他倍受思念煎熬之际,陡然间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叫他如何不欣喜?如何不痴狂?
糟了!半路扔掉了斗篷。顾翩翩骇异地看着他的表情,虽然,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极为自信,但,南宫麒脸上震惊的表情,明显的是被吓傻了。
她呆呆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讷讷地看着他。
他激动地抓住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发现只是南柯一梦,"你来了,你终于来了?这一次来,你就不再走了,对不对?"
彼翩翩狠狠地眨一下眼,再眨一下。她有没有看错?一个那幺孤傲的男人,一个那幺阴郁的男人,转眼之间便情深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