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麒麟楼上上下下都称呼她为三小姐,但,她自己一直紧守本份,持以丫鬟之礼。惟有对一向不拘礼节的南宫麟才偶尔露出一点小女儿本色。
南宫麟对她点了点头,随着哥哥南宫麒一起退出翠竹轩。
翠竹轩外。
南宫敖负手而立,仰望远空。他的人极瘦,穿一领青色布袍,干干净净,颇有些出尘的气概。
南宫麒正是承袭了他的倨傲。
“爹!”南宫麟小小声的叫一声爹。
南宫敖点点头,默然不语。
“您也要保重身体,母亲的病会好起来的。”
南宫敖淡淡地扫视了他一眼,他的两个儿子他最了解。一个是内心如火,外表似冰。一个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骨子里对什么都热爱。
这样的人最易受伤。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两个儿子,沉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女乃女乃,你们就是最亲的亲人。”他一手拉起南宫麒,一手拉起南宫麟,将两个人的手重叠在一起,交握在自己掌中,“答应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齐心合力。”
南宫麒和南宫麟对视一眼,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二人心中交流。
案亲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大夫——”南宫麟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向父亲询问母亲的病情。
“你们下去吧,我累了。”南宫敖放开他们的手,走进翠竹轩。
望着父亲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南宫麟的眼睛渐渐模糊。
“敖儿,你过来,娘有话要跟你说。”刚踏进翠竹轩,南宫敖就看见母亲在卧房外的矮榻旁向他招手。
他恭谨地走了过去。
“坐下来。”老夫人温和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矮凳。
等到南宫敖坐定,她才慢慢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你刚才也看见了,吟秋一听见麟儿的声音就醒了过来,想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这病啊,兴许用喜事冲一冲就好了。”
南宫敖苦笑一下,喜事?现在恐怕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挽救不回吟秋的命了。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他只想好好陪她度过这最后几个月时间。
“敖儿?你觉得怎么样?”
“一切全凭母亲做主。”南宫敖不忍打碎母亲这微小的希望。
“那就好,我看麒儿的年纪也不小了,他做楼主也做了好几年,因为他母亲病重,我们也没有好好替他安排,我看,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他的婚事给办了吧!”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南宫敖惭愧的点点头,他的确是太忽略这个孩子了。年纪轻轻就要他担负起整个麒麟楼的重任不说,还从来没有替他好好想过他的终身大事,他真是愧做一名父亲。
却在这时,静室内的文绣惊叫了一声:“哎哟。”
南宫敖惊惶地奔了进去,只见白吟秋沉稳地安睡着,文绣惊慌失措地在清理地上的碎片。
“怎么了?怎么了?”老夫人战战兢兢地问。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药碗打翻了。”文绣内疚地道。
老夫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哦!以后小心一点。”
“文绣,你先扶女乃女乃回去休息。你也下去涂点药吧。”南宫敖看着文绣烫起水泡的手指,温和地说道。
文绣看着手中的碎片,怔怔的,清秀的面庞笼罩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哀思。
********
“小弟,你这次出门,一定又有不少收获吧?”飞云阁内,兄弟二人秉烛夜谈。
每一次出门之后,南宫麟总是缠着大哥,要将他的所见所闻说一个够。可是,今天,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遇上难题了?”南宫麒取下壁上的一管玉箫,拿在手里擦拭着。从小,他就是弟弟倾诉的最好对象,无论是苦,是乐,他都喜欢向他这个哥哥诉说。而他呢,因为是哥哥,他要坚强,要肩负起照顾弟弟以至整个家族的重任,所以,他无法把自己内心的感受随意宣泄。
如果说,麒麟楼内还有他的朋友的话,那么,手中的玉箫便是他唯一的知己。
“大哥。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南宫麒一怔,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望着月光下南宫麟那清澈信任的目光,他的心不由得一阵紧缩。
“有没有?大哥,你有没有试过为一个人牵肠挂肚?为一个人魂牵梦萦?”南宫麟追问。
“我没有。”南宫麒淡然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擦拭着手中纤尘不染的玉箫。
“可是,大哥,我有!说出来,你可能会笑我,我真的体会到古人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了。”南宫麟那年轻俊逸的脸庞上闪现出奇异的光辉,他的眼神灼热,笑容里满含期待。
“哦?”南宫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大哥,她……”南宫麟还待继续说下去,却听得门外传来礼貌的轻扣声。
南宫麒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从来没有人这么晚到飞云阁来,他提高了声音问道:“谁呀?”
“是我。”门外是怯生生的回答。
“文绣?”南宫麟纵身而起,拉开门栓。
月光下,只见文绣俊目流眄,柳眉含羞,一双纤白的小手不安地来回扭动着,说不尽的妩媚可喜。她轻启樱唇,喊了声:“二少爷。”
南宫麟一把将她拉进屋内,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皱着眉头道:“夜晚风凉,你怎么穿这么少?”
谁也没有发觉,南宫麒眸中的光亮隐隐暗淡下去。
文绣谨慎地看了南宫麒一眼,没有说话,又迅速垂下眼敛。
“有事吗?”南宫麒小心地将玉箫挂起来,背对着她不温不火地问。
“我……”文绣咬了咬嘴唇,迟疑着难以启齿。每一次面对着他,她的心就乱得厉害,平日的镇定温和荡然无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把求助的眼光望向南宫麟。
南宫麟含笑瞧着她:“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等文绣回答,南宫麒蓦地转过身来,对着他道:“既然是这样,二弟你就跟文绣一起走吧。”
“哈,大哥你赶我们?”南宫麟作势不依。
“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也累了。”南宫麒一时显得意兴阑珊。
在他们一问一答之际,文绣的头垂得更低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不语。
“好了,我们不打扰他了,出去说!”南宫麟嬉笑着拍拍文绣的肩,将她带了出去。
南宫麒望着他们亲密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淡笑。
从小到大,他一直以兄长自居,从来不与弟弟争什么。不论是父母的宠爱,还是孩童的玩具,他都会主动让给他。
弟弟聪明,顽皮,从小,他没少替他挨过父亲的鞭子。每一次只要南宫麟闯祸,他总是极力袒护,可是,到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兄弟二人抢着认罪而导致全体受罚。
他为着自己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弟弟而自豪。
在成长的过程中,如果说他唯一妒忌过弟弟的地方,就是每次当他在父亲的督促下苦练武功的时候,在花园的那面却看见弟弟和文绣相携玩耍。
那时候,他就把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到拳脚上去。
经年累月,他的武功虽然越来越高,但内心也越来越孤僻。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孤独。有时候,他甚至以折磨文绣为乐,她越是关心他,他就越是冷淡她。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补偿他童年所失去的欢乐。
“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飞云阁外,南宫麟双手抱肩,好整以暇地面对着文绣。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文绣咬了咬嘴唇,扭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