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濒临产期,林月葵的心愈不踏实。孩子一出世,他们母子注定得分离。九个月了,她和月复中胎儿已产生密不可分的情感,一思及要与他分离,她的心就如同撕成两半似的疼痛。
他又来了,很奇怪,他若来这,她的心似乎多了移转重心的感受。
“你几个月了?”
“产期下个月初,我很不安。”
“不安?为什么?”
“老实说,不知怎么的,对你竟没来由地信任起来。”她对他报以羞涩的一笑。
“信任?没错,我是可以信任的人,你说吧!”他也一直想明白,她对自己的感受是如何。趁现在她肯让他植入她的心中,好好了解她的想法。“我很正派的,你放心吧!”
“姑且信你一次。”
“说吧!”
“其实,我和肚中孩子的父亲从没见过面。”
“这话怎么说?”
“我出借我的子宫及卵子给一个陌生男人。”
“借月复生子?”
“对,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呢?”
“看不起你?金钱代价的交易吗?”
“对。”
“不会的,我反而感谢你。”
“感谢我?为什么你要感谢我?”
“其实我就是你体内精子的提供者。”
“啊——你是老板?”他的老实回答令她大吃一惊,她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她的老板见面。
“没错,我本来可以在不认识你的情况下拥有这个孩子,可是我女朋友翻脸了,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谈了十年的感情是这么脆弱、不堪一击。”他很无奈,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一直都认认真真地经营著这段感情,他也认定雪莉是他最终的伴侣,只是他们还年轻,不想太早束缚住彼此,谁知情海生波,为了这一件事,经过一再的沟通与协调才决定实行的定论,可是她现在却反悔了,而事实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那我们的契约——”
“照常履行。”
“那——孩子?”
“我要。”
“那我——”
“你愿意跟著我吗?”
“跟你?”她愣住了。跟他?那是代表她可以不用和孩子分开了?
“对,帮我照顾孩子,我花薪水请你如何?”他纵使喜欢她,也不敢在她未有任何表示前轻举妄动,免得吓坏了她。“那么契约中止后,我们再续约。”见她似乎不表反对,他乘胜追击。
“续约?”
“我想没有任何人比你更具照顾他的资格了。”
“那好吧!”
“我会叫培利开立契约书。”
“好吧!”她至少心安不用在孩子落地后立刻与他生离,虽属暂时性,但情况总是乐观的。
温雪莉如一阵风似的卷回来。
“曾妈妈,元汉和我闹别扭的事,希望您能出面帮我们沟通。”
“雪莉,你也不小了,和元汉在一块也那么久了,又不是有问题,怎么也不快快结婚,安定下来,好生个小孩子给我抱抱呢?老是三天两头冷战闹别扭的,你们两个也真是的……唉!”曾母汪翠萍对后生晚辈的行事作风很不能苟同。同居了,她也不吭一声,年轻人的趋势嘛!再老古板也得添加点新流派。
曾元汉倒沉得住气,温雪莉怎么同他吵、同他闹,一点口风也不会传回家来,可是温雪莉就不同了,走在时代尖端的女性,学人泡PUB、舞厅、酒吧,好的时候撒娇不已,坏的时候摔东西出气,他的佣人只好等她气消才一一收拾残局,他也忍了下来,大家不是都说爱要宽恕包容?可是温雪莉仗著天生丽质、家世不差,男人见到她如蜂沾蜜似的,净往她身上黏去,在她的世界里,她是呼风唤雨的女王。她才刁难他一次,他就理也不理她,还说她无理取闹,他的心全被那个林月葵迷走了。
“曾妈妈——”
“雪莉,你若再继续任性下去,你们之间早晚会出事的。”曾母也不是不中意她,只是她有点任性,今天缺个伴找他,明天朋友一大票又疯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当元汉一回事,她这个做妈妈的也老大不高兴了!若不是元汉中意,而且又交往了这么多年,他们老早吹得连点影也没有了,哪还能在这儿藕断丝连的。
“曾妈妈,你不了解啦,元汉他变了——”
“好了,好了,只要你肯生个孩子,他会变吗?你们会闹别扭还不都是因为这事吗?”曾母对她最最最不满意的地方也就在这了。元汉都已三十好几,与雪莉也厮混了十年,却蹦不出个子来,让她这个盼金孙的女乃女乃盼得发愁。
“曾妈妈,我回去了。”温雪莉见曾母一心只执著于生子一事,若跟她提起林月葵之事,恐怕只会惹得她瞬间倒戈,看来在她处是得不到任何帮忙的了。
也不理会曾母犹有满腔的训话,自行走出曾家,不过她的心里还是不坦然的。
她拒绝“失势”这样的字眼发生在她身上,她一定要扭转乾坤!对,先找培利商量,他一定有办法的。□
也许对她有著那么一点爱恋之心,曾元汉一有空不是亲自到访,即是载她出来。
因为婴儿房设置在他的公寓内。
由于他喜欢宽敞的空间,故居住空间颇大,约有一百坪,他又憧憬家庭人口多,所以他的设计理念在于机能性。一入门,玄关属一独立门厅,花岗岩大理石延伸至内,罗马柱门框分隔客厅。
她一进门,对于他的室内设计可是目瞪口呆,光是门面的艺术化就足见设计者的功力及个人品味的突出。
客厅两边的花樟木柜及造型特殊的天花板,宛若高贵拱道。门厅左侧有两片推拉门,作圆形镶嵌玻璃装饰;那是两间客房,其实也是将来做为子女用的房间。
木制家具全是柚木配花樟木皮,庄重、高贵的气息自然流露出来,因另有起居室,故他的客厅没有电视。
她在他的带领之下,穿过一间和室,这是打算将来给宝宝活动的空间。
他极爱下厨,他说的,所以他不吃便当或外来速食。
“林小姐,希望你来这也能习惯。”
“我很能适应环境。”
“那就好,你坐月子的那个月就住这吧!”他指一指主卧房旁的另一间房。
她往内一瞧,房间似乎已重新整理过,床头设计成埃及神殿的拱门造型,梳妆台与床头柜是整体化设计,球型支柱使气氛活泼柔美。其内另有一台婴儿车及电动摇床,全是她那一天所挑选出来的,竟和房内同属一色系,不知是巧合,还是他的刻意用心?
“谢谢你。”
“满意吗?”
“满意。虽然只是暂时栖身。”
“是啊!暂时栖身……”他几乎忘了,她只是暂时栖身,还大费周章地替她重新装潢,只为了搭配婴儿床的色系。他疯了?有一点。
“还有,关于契约——我想你不用付我钱了,我自愿当孩子的保姆,反正我现在也不缺钱用了,有你尾款的一百五十万加上补偿金五十万,够了,我还得谢谢你的仁慈心肠。”
“钱该给的,这是我们的交易。”哇!说错话了,他是想告诉她,她不能不拿任何费用,可是话一经口,竟变了质,意思也反了。
“对,是交易,我们只是在进行一件交易。”她果真误会了。
“林小姐,我的意思不是这样。”
“我知道,我会认清本分的,曾先生。”
原本好的开始、好的谈话气氛全在他的一句话中搞砸了。
他送她回去,一路上她默默无语,他的心也纠结在一块,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好感竟——怪他,全怪他自己说话不经大脑。生平首回恨自己怎么没去补修辞学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