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纳兰凌居高临下,透过紧闭的菱花格扇门,看到丫鬟秋花点亮了烛灯,而宛如则一个人坐在圆桌边,抚著额头,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模样。
“小姐,您今天怎么喝这么多?而且那个什么巴鲁海只是失势贝子家的庶出,您为何要去见他?”秋花嘟著嘴抱怨。
“我自有我的道理。”宛如的声音冷冷的,丝毫没有平常的娇媚之态。“今天晚上让你去办的事怎么样了?”
“小姐,我哪一次不是帮您办得妥妥当当?桑宁格格丝毫没有怀疑,还给了我打赏,您看。”秋花摊开手。
“给你的你就收著吧。”宛如站了起来,她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反正那些贵族的银子不赚白不赚。”
“可是小姐,我不明白的是,您既然答应了桑宁格格帮她打听消息,却又为何把这事透露给那位贵人呢?”秋花替她倒了解酒茶。
“我答应替她打探消息,可没说要替她保守秘密。而且这样才能两边的银子都赚……她说今天什么时候会过来?”
纳兰凌眼里原本的戏谑渐渐被凌厉取代,那段对话让他感觉到了一些异样。
“大概丑时。”
宛如点了点头。“我们就准备准备,演一出她想要的戏码给她看。那一位贵人应该会很高兴。到时候,说不定我们就能月兑离这个地方了。”
“小姐,您想得真周到。与其帮助桑宁格格,还不如赶紧讨好那位贵人,对我们更有利。”
那二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传入纳兰凌的耳里,令他的眼神也变得冰冷。
看起来这个夜晚,有些不太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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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是个漫长而枯燥的季节,但是对于京城里的八旗贵族来说,他们也自有一套打发时间的闲暇娱乐。
这日,恭亲王府家的大贝勒承兖邀请了八旗贵胄去王府赏梅吃酒,实则是为了炫耀一下他庞大的收藏,最近又新添了不少珍品。
纳兰凌,他这个号称“京城第一闲人”的纳兰公子,是不会缺席任何与吃喝玩乐有关的宴席或者聚会的。
而且他还被要求在宾客们到来之前,先行鉴赏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宝贝。
“纳兰,你觉得我的这些收藏怎么样?我知道你是个行家。”承兖大贝勒给他看了几幅最近购入的字画,有苏轼的《墨竹图》、董源的《龙宿郊民图》,李唐的《万壑松风图》,以及王羲之的书法《奉橘》等名家作品。
纳兰凌眯了下促狭的眼道:“难怪你昨日打发王府里的仆役来告诉我,今天必须提早到府,原来是让我替你鉴定这些珍品。”
“你这小子即使心里知道,也不必说出来吧。”承兖大贝勒的外表粗犷豪迈,再加上虎背熊腰的身材,颇有几分威严与气概。
“他如果不说出来,就不是纳兰凌了。”另一位被先行邀请来的是肃亲王府的顺骐贝勒,此刻正冷眼看著纳兰凌。
“好啦好啦,全京城都知道你二位是古玩鉴赏的北斗,快给我看看,这些都应该是真迹吧?这些汉人的玩意,还真是复杂。”承兖贝勒曾购买过一幅假的颜真卿墨宝,幸得此二人的指点,这才避免贻笑大方。
“承兖,你既分辨不出真假,又何苦收藏这些?”顺骐皱了下浓眉,他本是个严厉之人,平日里多半不苟言笑,因此也颇难以亲近。
“大贝勒,这次你可以安心了,看来文墨轩的老板不敢有所欺瞒,给的都是真迹。”纳兰凌倒是好整以暇的打开手里的折扇,故作风雅的扇了几下。
“这腊月天的,你带什么折扇?”承兖满脸堆笑,命下人收起这些珍贵字画。“另外,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是从文墨轩买来的?”
“那是因为文老板也找过他去鉴定这批字画的真假。”顺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拿起刚沏好的龙井茶。
“那你怎么不买?顺骐,你是不是也见到这批字画了?”承兖眼露怀疑。
“太贵。”纳兰凌的眼里闪过兴味与懒散。“而且我知道大贝勒你必然会买,想欣赏时,我自会来叨扰。顺骐他嘛,想必也是这样的想法。”
“好啊,原来都打著这样的鬼主意。难怪四阿哥说纳兰你最精明,顺骐你最内敛。”承兖倒也不气恼,只是豪迈的笑著。
“大贝勒则最慷慨,最有气魄。”纳兰凌也举起茶杯,闻著那浓郁的茶香。“好茶。”
“纳兰,说正经的。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顺骐敛了下他凝肃的眉眼。“我和承兖都已经决定了。”
“我?我对那些朝中之事向来没有兴趣,你们不必算计我。我只要闲来无事,有酒喝,有戏听,有美女相伴,有字画欣赏,偶尔打打猎,游游湖,便已足矣。”纳兰凌的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你到底想逃避到什么时候?其实你比谁都更清楚,你终究逃不掉,早晚要选定堡垒。”承兖倏地眉峰紧蹙。“即使你不想参与,只怕到时候也会身不由己。”
“一场大战终究是避免不了的,八阿哥、大阿哥那边早就蠢蠢欲动了。”顺骐喝了口龙井,低垂著眼。
“你我这等明哲保身之人,四阿哥才是最好的选择。”承兖口气坚决。
“既然是早晚的事,晚一天总比早一天好。”纳兰凌还是那副闲散模样,一双凤眼里透著豁达与慵懒。“现在似乎不应该替我担忧。大贝勒,我听说皇上有意把桑宁格格指给你。”
一说起桑宁格格四个字,承兖的脸色果然大变。
“桑宁格格?就是那个当年让太后凤颜大怒,为了她熬夜守候的桑宁格格?我听说那可是一贯温和的太后老祖宗,第一次为了皇上以外的人这般动怒。简直是震动了整座皇城。”顺骐不疾不徐的说道。
“别提了。”承兖眯了下眼。“那个桑宁格格被太后老祖宗收了当孙女,封了和硕格格。之后更是荣宠有加,让她可以自由出入慈宁宫。现在她已经年满十六,老祖宗又敲锣打鼓的给她物色夫婿。”
“因此你就被选上了。”纳兰凌继续摇著折扇,一派闲适。“我看倒是桩美满姻缘。”
“纳兰,你给我闭嘴。”承兖显得非常烦躁。“这个桑宁格格怪异得很,平日从不和众家亲友们来往。甚至连圣上、老祖宗、贵妃娘娘们举办的宴席她也从不到场。据传她小时候夜夜被恶梦惊醒,高烧与呓语不退,所有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只有惠郡王福晋给她唱的童谣可以让她安静下来……老祖宗就让她住到了惠郡王府。我听说直到现在,她还是需要福晋唱童谣给她听才能入睡……”
“这也不算什么怪异的行为,洵敏贝子与福晋还有她的二个哥哥被杀时,听说她都亲眼所见。一个才六岁大的女娃,必然深受刺激。”
“纳兰,我看你倒是对她很有兴趣!不如我去向圣上请旨,把她指给你,如此我也能解决这燃眉之急……”
“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是朋友之妻?”纳兰笑得气定神闲。“而且我无爵无官,如何配得上和硕格格之尊?”
“你何必自谦?我们自家好兄弟,你的能耐我和顺骐其实都很清楚……”
“承兖,你今日不也邀请了这位桑宁格格?可见,对于这门亲事,你并不是真心反对。”顺骐一直冷眼旁观,此时才突然开口。
纳兰感激的瞥了他一眼,嘴角含著抹莫测的笑容低下头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