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看穿杨军心思的盛长渊冷声低哼,“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不分散兵力,只将兵力集中在三点的德龄,虽是遭到盛长渊加重了防线,但突围仍是有望,只是眼看着大军即便能走,也定无法甩掉南军的追击,身为伏羲营新任行军总管的韦重次,在三军即将突围前乍听处在中路正军的德龄欲亲自留下拦阻追兵,忙突围赶至德龄的身边。
“元帅,突围之后,末将愿率军为大军断后!”在德龄对中路正军下达帅令之前,韦重次先行抢过德龄的重任。
德龄有些愕然,“将军你……”
“末将身为行军总管,必须为我军负责,元帅身为伏羲营之首,绝不能留在此地。”
“本帅不能让你——”明白他留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的德龄,驳斥的话语尚未说完,即遭韦重次重重一喝。
“元帅!”
经他厉声震住的德龄,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体恤的眼眸。
“您已尽力了!”采石这一役,并非他们伏羲营无力守住采石,也不是德龄决策失当,而是南军军员数超出他们实在太多了,此战的胜败,亦不是伏羲营能不能守住采石,而是伏羲营是否能够突围安然退至贵安。
自拿下采石以来,即连连率军拿下采石以西及西南各处城镇的德龄,不忍地看着这名不知道为他伏羲营耗了多少心血的行军总管,在韦重次之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也未有人在攻南这场大战中肯定过他的战功。
“带着伏羲营的弟兄,走吧。”不能等的韦重次催促着他,“末将誓会让我军退至贵安。”
不得不走的德龄,转过身下令前,在他耳边留下了这句话。
“本帅会永远记得将军的恩情。”
挥兵犯南以来,这是杨军首次在同日内连传两回败仗。
一是采石之役,另一,则是绛阳之战。
面对率大军攻向采石的南国元麾将军盛长渊,行军元帅信王守不住采石,撤军三十里退至贵安,虽不至理所当然,但也不令人意外,毕竟盛长渊乃是南国太子钦点镇守丹阳的头号猛将,以各方面来看,占了天时地利与人和的盛长渊,收复采石乃意料中的事。
只是没有人知道,领军出战南国太子的冠军大将军霍天行,为何也会吞下败仗。
有人说,冠军大将军是想将这个与南国太子对决的机会让给前驸马乐浪,也有人说,背水一战的南国太子,将最精悍的兵力都投注在绛阳一役中,不破杨军誓不罢休。
每个人都在猜测。
他也在猜测,不过,他所关注的并不是霍天行究竟为何兵败,他猜测的,是接替霍天行为绛阳之战统帅的乐浪此时的心思,以及与他们相距一里之遥的南国太子的心思。
他们在想些什么?
薄薄的雪花佛过脸庞,沾留在面颊上,带来了冷意与湿意,手中握紧着缰绳的符青峰,将饱含疑惑的目光停留在乐浪远望前方的侧脸上,此时广阔的绛阳平原上,静谧得令人几乎忘了这里有一场战役即将展开,敌我两方,每个人都只是手握着兵器安静地等待着。
静至极点中,两军似一张拉得过紧的弦,稍有外力一碰,既有可能弦断。
撼人心弦的战鼓声重重擂起。
当开战的战鼓鼓声一起,亲率三万兵马的乐浪,手下大军迅速排出阵势,在强盾伍后骑兵伍、箭兵伍,伍伍前后交错,强盾伍散据于各伍之中结阵,另余四万兵马,则分别安排在绛阳平原左右横攻,形成三面包夹的战势,当南军第一根箭矢降至阵中时,刹那间,杀声四起。
声势惊人的杨军以极快的速度开始移动,在南军以数量庞大的箭矢阻以前进之时,散据于各伍伍中的盾兵在移动中全员举盾,不但替各军伍提供了保护,也让杨军全员尽出无一人留在后方,相较之下,采传统战法的南军,依旧是以箭伍先攻、骑兵后至,因此南军全员并未尽出,仍有盾兵伍与步兵伍留在后方未有移动,使得在战场上放眼看去,四处皆是杨兵。
亲自参与过大大小小战役的太子玉权,未想到乐浪竟用此法占据战场,急于另行布阵以御杨军攻势的玉权,在杨军将他们三面包围前先命全军据在战场一方力守,未料此时已率骑兵伍朝南军正路正军冲来的乐浪,却有意在他结阵未成之前,先行破他指挥所有南军的中路正军。
一手持陌刀,一手持盾并拉着缰绳的符青峰,跟随着乐浪,在骑兵伍全员冲向南国太子所在的中路正军时,奋力扯开了嗓门,一刀先行砍下护卫在中路正军前的骑兵人头,替乐浪开道之余,也让后头的骑兵见了后蜂拥跟上,当乐浪手中的盾牌已插满敌箭不得不弃盾,座下的战驹也中箭而死之时,符青峰迅速驰至乐浪的身旁,将自己手中的盾牌抛向乐浪,同时也跃下中了箭的战驹,开始与后头接续而至的步兵们联手进行肉搏战。
在这场需以力气取胜的战役中,符青峰紧咬着牙关,在乐浪率军攻下南军中路正军主帅所处的方向时,把一切豁出去的他,下手不留情地斩杀所有集中朝乐浪而来的南军,因他知道,刻意牺牲自己成为南军标靶的乐浪,是想借此吸引冲着他而来的南国太子以及其他南军,好让发动三面夹攻的杨军,其他左右两面的军伍可以趁势先行缩小南军活动的战地,并由外开始铲除南军。
在此战开战前,当乐浪对全军将领说明完了战略之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纵使会送命,他也要护住宁可不顾自身安危也要着眼于大局的乐浪这条命。
紧握着符青峰所给的盾牌挡下南军一刀后,乐浪抬起一腿揣开朝他冲来的南军,并立即回身朝想由他身后偷袭的南军捅上一刀,不能稍有停顿的他回过头来,继续向另一名朝他砍杀而来的南国骑兵进攻,当马背上居高临下的骑兵准备一刀砍下他的人头之时,乐浪飞快滑躺在地,用力挥动手臂,将手中的陌刀狠狠扫向敌军战驹的前腿,接着跳起身来到坠马的敌军身后,放开了手中的盾牌一手紧扳住敌军的脸庞,另一手则飞快地将陌刀抹向敌军的颈子。
飞溅的血液使得他的眼前一片腥红,但在远处,则有一抹白色的身影,似是正等待着他的到来,他定眼一看,远处那人陌生的脸庞他从未见过,但身上所着的帅袍,却教他一眼就认出远处之人即是南国太子,玉权。
一直都在等待能与乐浪面对面这一刻的玉权,在认出了他后,沉稳地朝他迈出步伐,护在玉权身旁的太子亲卫们,也开始为玉权开道扫除攻来的杨军,但在心中反复提醒着自己必须记住玄玉话语的乐浪,却在深吸了口气后,不理会直朝他来的玉权眼中的讶异,转身攻下他处,不与玉权决一生死,紧跟在乐浪身后的副官,忙于应敌之中,在听见乐浪所下的指示后,立即拿起悬挂在身上的号角使劲吹。
收到讯号的杨军三军,在同一时刻将绛阳平原上的战地缩至最小,杨军各伍军员在困住了南军之后,纷纷就地寻找杨军箭兵,盾兵、步兵与骑兵皆蹲在箭兵面前供箭兵躲在其后,当号角再次吹响之时,强拉弓弦的箭兵们,整齐地将箭矢射向围地中心的南军。
差点死在箭下的玉权,奋力推开身上替他挡箭而死的亲卫,一手摇着肩上箭伤的他,万没想到,杨军先前之战,仅只是诱敌,真正的攻略,是采这等围困箭袭之术,眼看南军因此而死伤甚重,大意失荆州的玉权,在密集而下的箭雨中,不得不速命南军朝绛阳以东未被杨军包围之处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