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抬头看看我是谁。”颖青的声音宛如北极寒冰,教整座牢房顿时陷入酷寒。
听到这声音,他身躯似乎一震,费力地缓缓抬起头来,瞧着她,一时竟失却了反应能力。惨无人道的酷刑他都可以捱得住,而她的出现却瞬间击溃了他的意志,她不该来,不该辜负他不顾一切保全她的心意……
“想不到我会来?”颖青嘲讽地冷笑。“我说过,你这条命总有一天要丧在我手里,今日便是应我誓言之日!”
百抗天凝着她好半晌,那美颜上的冰冷仇恨令他的心冷了一半,同时浇灭了他胸口涌起的炽烈。“你是来杀我的?”
他的脸上布着数道血痕,左颊上原有的疤痕已完全隐没在新痕之中,颖青倏地玉掌一挥,狠狠地掴在他伤痕累累的脸上,她俏脸上满是深恶痛绝的恨意,冷笑道:“我不来杀你,难道还来救你不成?”
散乱的发丝因击掴而飞扬,飘落在他鲜血淋漓的脸庞,王府的浴血苦斗耗尽了他的高绝武功,带伤的他在东厂几番酷刑折磨下来,更早已连眼皮都睁不开了,而这一切都只为了亲眼看着她安然回返王府。
此时他唇畔不禁泛起嘲讽的淡笑。“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这才是她最极致的报复,让他为了她抛却寨中兄弟的生死,心甘情愿为她冒生死大险,身陷圈囿。他明明提醒过自己,不能陷入她的柔情中,不能为她不顾抗天寨众人的生死,然而他还是陷进去了。
她设了一个陷阱,让他自己往下跳,这才是她的手段、她的目的,原来如此……
“你有何遗言?”颖青冷冷地道。
百抗天哼声冷笑,或许他该说一句甘拜下风,然而……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动手吧!”
颖青咬牙瞪视着他,他没有话要跟她说?!恨、怒或爱,一句也没有。
“郡主,万万不可……唔……”试图劝诫的厂卫遭颖青反掌狠狠地赏了一耳光,她脸上的决心和恨意教其他人不寒而栗,女人一旦恨起人来,比蛇蝎还毒上百倍,这一掌打飞了他们所有阻止的念头。
“谁敢出言阻止,我就教他死无葬身之地!”颖青狠声道。
四周陷入死寂,随行者个个噤若寒蝉,颖青取出一个小瓶子,抓起百抗天的下颚,冷冷道:“此乃宫廷御用剧毒鹤顶红,喝下去罢!”
只见她咬牙切齿地将毒药狠狠灌入他口中,片刻后百抗天身子一阵抽搐,头软软地垂到胸前,一名厂卫赶紧上前查看……
百抗天没了呼吸、脸色泛黑,嘴角滑下血丝,心跳也已完全停止,这令众京官深深忌惮的大土匪,竟就这么死在外表美艳娇弱,实则狠绝毒辣的郡主手上!
“将他解下来。”颖青冷冷地指示。第一次杀人的她,表现得竟是如此平静淡然,仿佛只是随手捏死了一只蚂蚁。尽避他们自身亦是满手血
腥,但颖青的冷、狠、毒却令他们背脊一阵窜凉。
“将他解下?”一人迟疑地问。
“喝口鹤顶红就放过他,未免太便宜他了!这死尸对东厂无用,对我朱颖青却不同,我要将他锉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上头若怪罪,就上荣王府找我!”
几人一听,都不禁打了个冷颤,当下立即将百抗天的尸体解下。
颖青素手一挥,对随行的下属发号施令。“带走!”
一人一尸出了东厂、进入轿中,鬼魅般的呢绒大轿再度穿越寒冷大街,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寂静的寅夜街头。
***
坐在大轿中,微微的震荡让她知道他们正一步步地离开东厂,她再也支撑不住,全身虚月兑地倒入百抗天的“尸身”怀中,泪水抑制不住地滑下苍白的脸庞,双唇不禁轻颤着。
这一夜,是她此生最漫长、最难熬的一夜,她颤抖的纤指轻抚着他颊上的伤痕,而他破裂、敞开的衣襟下也是一样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抗天……”她不再掩饰脆弱,任泪水泛流,逸出心酸痛楚的轻唤。
他信了她的无情,或许从此将对她关上心门,但无论如何她将他救出来了,只等隋神医的假毒药褪去,他就会再度睁开眼睛了,一定会的这信念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第十章
“三弟妹,我与寄弟就送你们到此,剩下的路程,相信不会遇到什么阻碍了。”
走出复杂的地下甬道后,冉诚与他们抱拳告辞,只派了几名沉默忠心的高手下属,抬着仍未苏醒的百抗天继续回寨的路途。
颖青的目光由百抗天紧闭双目的脸上收回,对冉诚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哥。”
“青姐姐,等此劫一过,我与大哥再上抗天寨补喝你们的喜酒。”袁河寄笑道,俊美的脸庞上散发着纯真灿烂的光彩,仿佛那一天已近在眼前。
尽避她的心情沉重,却也不禁微微一笑。
“希望有那个机会。”
“我瞧朝廷刻日便会发兵讨寨,先前若不是王爷极力争取缓冲时日,朝廷早已出兵了。如今抗天受了重伤,这抗敌的重担怕要落到弟妹肩上了。”
冉诚道。
“百抗天这小子带你下山前,就已吩咐二当家他们,若他子时未回就表示已落难,届时他们需立即撤寨离去,可他们不肯抛下百抗天独自保命,他现在伤成这样,短时间内武功不可能恢复,他们更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隋神医叹道。
“如今京城附近风声鹤唳、守备森严,已失了撤寨的时机,各自逃命反而分散力量,当初抗天也是为了这个理由决意与朝廷一斗,唯今之计只剩一条路可走——战!”
冉诚平静的黑眸闪过一丝光芒,一贯的淡然尔雅蜕为精明深沉,教人模不透他的算盘。
颖青原只存着共死的希冀,然而冉诚却仿佛给了她某种支撑的力量,令她生出永不放弃的信心。
“颖青绝不负所托。”
“大哥是否已有退兵之计?”
袁河寄眨眨眼睛,好奇问道。
冉诚笑了笑,手中圆筒一转,显得意态闲适。“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但这一次却要赌上一赌了,弟妹既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退兵之计其实也不怎么重要了。”
袁河寄嘟起了唇。
“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卖关子了?”
“不,大哥说得是。”颖青道。“此役必先置之死地,只要在他身边,生与死我都不在乎。”
她坚定的深情,令袁河寄长长一叹,瞧了瞧冉诚,却抿唇不语了。
***
道别了冉诚,颖青一行人回到抗天寨时已东方渐白了。她守在床榻前,焦急地等待隋神医的诊断结果。
一等隋神医收回搭在百抗天脉搏的手,颖青立刻问道:“他伤得如何?”
“外伤虽然严重,但容易痊愈,麻烦的是他的内伤,那些鹰犬折磨人的手段果然歹毒,若不是他功力深厚,以后恐怕别想练武了。”隋神医拈须叹道。
颖青俏脸一白,玉掌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手,就算他这辈子都丧失武功,她也决心不离不弃。
“趁他醒之前,咱们先将他的伤口上药吧!”隋神医道。他们联手将他衣衫尽除,将隋神医特制的外伤灵药细细地抹在他皮开肉绽的伤口上,颖青强忍着眼眶内的泪水,处理完他身上的伤后,她继续轻轻地将药抹在他脸孔的伤痕上。
这时他浓眉一蹙,眼皮轻掀,眸中映入颖青担忧的娇美脸蛋。颖青见他醒来立刻绽露欣慰开怀的笑容。
“你醒了……”她忽然鼻子一酸,没料到自己见他醒来竟激动得差点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