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魅衣惊恐地发现对方正在交代遗言后事。“干妈,我要留在您身边陪您一辈子!”
“我没有一辈子可言了。”她冷静地反駁。“不许哭,你该为我高兴,我可以去见你干爹了。”
冷奇的父亲早年因飞机失事丧生,尸骨全无。
“干妈!”冷魅衣的泪仍如珍珠断线般掉下,滚落面颊。
“小衣。”她模着冷魅衣浸湿的皮肤。“你还年轻,人生还有很多很多转机,别管你爷爷怎么说,帮自己找点快乐。”冷魅衣不是自愿出生在这种环境,但她可以选择离开啊!
冷魅衣一直哭一直哭,根本不肯听进她的话……
“她是在半夜中去世的。”冷魅衣一直以为自己够冷静--直到他伸手轻掬她的泪花,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那不公平!”她激动地甩开他的手。“她是那么好的人,老天爷却只给她那么薄的生命。那不公平——”一向冷淡傲睨的面具下,她只是个伤心欲绝的小孩。
辛轻轻地搂近她,住她发洩激动的情绪。
“干妈死后,我被爷爷送入一所女子中学就读,插花、书法、女红、茶道、烹飪……他认为日本女人是全世界最乖巧温顺,他按照种种传统来塑造我,以便控制我。好长一段时间,我渴望他的关心及爱,一一按照他的要求做任何事,只希望他可以正视我一眼。”
“但他没有?”
她干笑一声。“他认为女孩子都一样,只要适当地『包裝』一下,找个适当时机,选蚌最高价码『推销』出去就可以了。冷家的女孩都一样,只是一群没有脸孔的女圭女圭……”
冷魅衣是四年后才发现这个道理的。那年,才刚进入公司不久的冷奇不顾冷日新的反对,毅然決然选择戏剧为职,暴跳如雷的冷日新当场扬言取消他的继承权。
大部分小一辈的均暗自心喜。冷奇原可是內定的企业继承者,如今可少掉这个强劲的競争对手。
而冷魅衣是少数去送行的人。
“嘿,别绷着脸。你该为我高兴才对!”冷奇疼惜地揉揉堂妹的脸颊。“笑一个嘛!拜托,如果爷爷真的把事业交给我管,不如把它们烧成灰撒太平洋还比较快哩,我又不像阿焰,他才是块管钱的料。”他看向安静的堂弟,后者冷冷瞥来一眼,依然不说话。
“冷家的事业就拜托你了。”冷奇心直口快。“但你必须先接管才行,你得提防修恩叔叔,他看你很不顺眼。”
“我会的。”冷焰牵住冷魅衣的手,一手则和冷奇相握。“我也会好好照顾小衣。”他们三人都是家族中的孤儿,是孤独强化了他们之间的手足之情;在同一圈的绵羊群中,他们三只都是黑的。
稍后,她在高中要毕业时认识了西恩。
“谁?”辛追问。
“我的男朋友。”冷魅衣淡淡解释。“我曾经想嫁给他。”
他注意到她正在观察他的表情反应。
“哦。”他是竭力想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但语气仍流露出一丝嫉妒。
她嗯哼一声,一脸坏透的表情。
“你在嫉妒?”
“对!”
冷魅衣难以置信地扬起一边的眉,这个绝对的大男人会如此坦率承认令她错愕。“为什么?”
“因为我非常非常喜欢你,我头一次对女人有这种感觉。”
双颊无法自制地逐渐发汤,眼儿在发热。停止这种无聊可笑的反应!她在心中大声地警告自己。这傢伙一定也对那票娘子军说过相同的话。
她很快地别过脸去,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的脆弱及渴望。“说得……就跟真的一样。”
她永远不会忘怀那种被撕裂的惨痛背叛教训,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悸动,她再度开口。
“西恩是我学校附近杂货店老板的儿子。很活泼的一个男孩,笑口常开。他是我的初恋情人。我们开始计划一棟白色烤漆小屋、两三个可爱活泼的小孩,一座五彩的小花圃,也很认真地挑好结婚对戒……”她顿了一下。“然后我犯了一个大错。当我爷爷知道我们的事,召我上前询问,我不但一口承认,还希望得到他的祝福……”
“你说什么?”
冷日新将手杖往地面重重一击,苍老却凌厉的黑眼瞪着这个孙女。
“我想和西恩结婚——”没说完的话被冷日新以暴烈的手段打断。他掄起手杖劈头就往她劈过去,冷魅衣根本闪躲不及,右肩挨个正着。痛徹心扉的不仅是来自身体的疼,还有长久以来的冀望被敲碎。
如果冷日新的责打是出于关爱,她无话可说。但冷日新接下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杂货店的儿子?这种人要钱没财,要地位没名气,不许你和他在一起,太没用了!”冷日新顺便丟出一颗炸弹。“我打算安排你和维特参议员订婚。”
“什么?”冷魅衣瞪大了眼。那个肥皮油肉、一见到她就笑得很色,年纪比她大三倍有余……“爷爷,您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开口的是一直在旁冷眼观之的唐文雅--她从不被允许开口喊“妈”的女人。“也不看看你自己,维特先生还肯娶你就算你走运。”那种鄙夷的眼光将言下之意点得很明:婊子生的女儿还是婊子。
“你不准再和那个西恩见面,维特先生本来就想等你高中毕业娶你过门,看来痡o把你们的订婚日期提前,免得夜长梦多。”
“爷爷!”她情急地大叫。“我爱的是西恩啊!”
“那又怎么样!”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霎时粉碎她原先的世界。
她一直以为,只要博得爷爷的欢心,便可让他重视她,进一步疼爱她。
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冷魅衣甘心任他像摆弄洋女圭女圭般安排自己,只求他会多注意自己一眼。
如今她才猛然顿悟那种注意并非关爱,而是那种对自己资产有多少价值及利用的重视。那,她是什么?
祖孙摊牌后,冷魅衣便等于被软禁在家里,连上个廁所都十分不自在,尤其是唐文雅那种不屑讥讽的冷睨令她头皮发麻。而,就在她计划如何逃出去找她的爱人时,西恩却先来找她了。
不可思议的是,冷日新竟放他进来。
“西恩。”她想冲入他的怀中,但西恩却如见鬼魅似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停下脚步,疑问地看着他。“西恩?”
饼了很久,西恩头垂得低低的,音色暗哑却清晰地将话一字一字吐出。“我们分手吧!”
她伸出的手臂僵擬在半空中--也收不回来。“西恩?”
“我不知道你居然是冷日新的孙女……我们背景什么的都差太多,距离也太大……之前我就觉得我们彼此不合适。我累了!”
冷魅衣面色灰白,嘴唇发抖。“你说什么?什么叫我们不合适?”
“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我发现自己没有如想像中爱你。”
“我不相信!”她费尽力气才克制住自已不崩潰,她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愧疚?“西恩,发生了什么事?”她试探地揣测。“是我爷爷对你说了什么?”
他很快移开视线,不料这种态度反而更加证实自己的猜疑。
“他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她感觉受到伤害,疯狂的想反击。“跟你说什么有钱没钱、门当户对的事情吗?还是他跟你说我是妓女的女儿,所以配不上你?”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愤怒的指责中,流露出多少自暴自弃。
西恩显然也被激怒。“这些你在以前就该告诉我了,你却什么都没讲。”
“有人会把这事挂在嘴边吗?有谁会到处去宣扬自己的妈妈是『卖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