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坐下,刻意盯着霁柏的脸瞧。
“冷律师有点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风生以为他会极力否认,谁知道霁柏只是冷冷一笑,从容坦然的说:
“如果我没记错,几个礼拜前我到南部去了一趟,好像是在那里见过面。”
风生愣了一下,一脸错愕的回应:
“对对……你记性真好,就是在屏东的山上嘛,难怪我觉得面熟。”
“什么?你们认识啊?”彤云一听又惊又喜的说:“世界真小喔。”
“是啊,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面了。”风生意有所指的看着霁柏,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袁先生这次回来有没有计划开个展?”霁柏问。
“目前我没有这个计划,我想先将手边的工作做好再做打算。”
“袁先生真不简单,年纪轻轻就游遍世界各国,生活的阅历一定很精彩。”霁柏摇晃着酒杯,心里开始盘算怎么抽身离开。
“我这种生活,说好听是自由自在,其实是四海漂泊,如果亲身体验就一点乐趣都没有了。”他望了彤云一眼,是感慨也是暗喻的说:“所以我打算过了三十就找个地方定下来。”
“真的?你打算待在哪?”彤云挽着他的手问。
“应该是台湾吧,我很多朋友都在这里,而且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吃住都习惯些。”
“好啊好啊……那你就换来跟我们一起住。”彤云像个孩子似的撒起娇来,让风生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工作的时间没个准,我怕会打扰你们。”
“哪会啊,不管,就这么说定了。’彤云高兴的起身,开心的笑弯了眼。“我这就去把好消息告诉爸爸。”
“喂……”风生来不及阻止,只能任由她去。
他转头瞥了霁柏一眼,略带警告的说:“彤云虽然任性,有时还会耍点小脾气,但她的心地善良,人也天真,我想你也清楚我姨丈有多纵她。”
“你想说什么尽避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霁柏轻轻摇晃着酒杯说。
“既然我姨丈中意你,我无话可说。但你最好好自为之,别再三心二意的在外面占惹是非。”
霁柏一听立刻笑了出来。
“你还敢笑?”风生愤愤的瞪着他。
“你跟彤云真是千真万确的一家人,不但个性像,就连谈恋爱时的言行举止都一模一样。”
“你……”虽然话里没一句骂人的字眼,但是风生听得出其中隐含讽刺的暗示。“捱了那一拳还没让你得到教训啊。”
“不管你怎么想,我可以告诉你,我绝不会娶彤云的。”
霁柏这话等于间接承认他的心另有所属,一想到筑月那天的反应,风生纠结的情绪立刻又燃起了愤怒之火。
他握起拳头,一脸愤慨的说:“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我万万没想到你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
“从头到尾我没骗过任何人——包括筑月。”
“你那些漂亮话我不会相信,彤云对你一往情深,她才是你的理想伴侣。至于筑月……我还是那句老话,你给我离她远点!”
“你这是威胁还是恐吓?”霁柏一睑微笑,语气是毫不在乎的。
“要是你再不听,除了威胁恐吓,我还会狠狠揍你一顿。”
“难道你看不出来,就算没有第三者,筑月也不会选择你。”
“你还说,”风生被他这么一激,立刻伸手揪起他的衣领,慢慢地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霁柏看看四周,深知这不是个挑起战端的好场所。
一来他不想破坏严老的寿宴,二来在情势尚未明朗前实在不宜冲动行事。于是拉下他的手,不再激怒他。
另一边的彤云听到人群议论纷纷,立刻赶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她看着神色有异的两人,紧张地问。
“没有,可能我们讨论事情太大声了,所以引起误会。”霁柏轻拍被抓皱的衣领,敷衍的解释。
彤云随即转头看看风生,他立刻用惯有的笑容掩盖脸上未消的余怒。
霁柏放下酒杯,从容的起身说:“我去跟严老打声招呼。”
“霁柏。”彤云不放心的跟上来,主动牵起他的手说:“真的没事吗?”
“嗯,打完招呼我会先走,你好好玩。”
“那你路上小心。”
彤云旁若无人的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吻。霁柏眼角的余光瞥见风生正死死的盯着他们看。
“去陪陪你表哥,我过去了。”霁柏拍拍她,转身朝人群走去。
※※※※※※※※※※
罢刚还穿梭在人群中的严老,这会儿竟然不见了,一问佣人才知道他进了书房。于是霁柏转上二楼,朝书房走去。
“叩、叩、叩。”
连敲几声都不见里面有人应门,他便转开门把直接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严老伏在桌上,手中的杯子滚落在地毯上。霁柏立刻冲上前去将老人家扶起,正要叫人帮忙,严老突然睁开眼睛阻止他。
“没事没事,我只是晕了一下,不碍事的。”
“这样还说不碍事?”霁柏坚持要叫人。
他满布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抓着霁柏的手却充满力量。“唉,休息一下就好了。楼下客人这么多,我可不想引起骚动啊。”
“那你答应我明天得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是老了嘛。”他拍拍霁柏的手,感慨的说:“我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求什么,将来公司和彤云有你照顾,我就放心了。”
霁柏听出他活中的隐喻,就算要反驳也不能挑严老身虚体弱的时候,所以只有沉默以对。
“霁柏,我们爷们也算挺有缘。你知道我一向不求人,但是现在……我要拉下老脸求你一件事。”
“严老,有事你尽避说,只要是做得到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你跟彤云……”
“严老,这不用您说,我会好好照顾彤云的。”
“好……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就放心了。”
看着严老灰白的发和苍白的脸色,就算是心意再怎么坚定的人,恐怕也无法挑这时候表明心意吧。
休息了一会儿,严老坐直了身体,准备起身下楼。
“刚刚的事,就我俩知道行了,千万别说出去让彤云瞎操心。”
“嗯,我知道。”
严老欣慰地点着头。
在老人家殷切的注视下,霁柏只觉得心里那块石头不但没放下,反而变得更沉重了。
他知道事情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选择”似乎成了他往后必须经常面对的课题。但最后是谁要妥协?谁又该让步呢?
陷入两难的他,决定暂时抛开这些,等见了筑月再做打算。
第六章
翌日一早,霁柏照计划直飞高雄小佰机场。
因为记取上次惨痛的教训,这一次,他特地在市区租了一辆马力十足的休旅车,穿着棉质的宽管裤、登山靴,一副专业登山者的模样,准备迎接挑战。
下了飞机,约莫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终于来到山脚下的小城。
为了尽快赶到目的地,霁柏牺牲了吃饭和休息的时间,直接将车转上四重溪,直奔山顶。
上次因为初次到访,眼睛只看着路,根本无暇欣赏沿路的风景。但这次,他却像识途老马似的望着窗外,细细欣赏美丽的风景。沿途经过了两个小村庄,但霁柏都没有减速,绿意盎然的山峦层层交叠,沁凉的山岚忽这忽近,像顽皮的孩子在山峰间嬉戏。
霁柏深呼吸一口气,扭开了音响,想借此转移紧张的情绪。
经过四十分钟的山路颠簸,绕过最后一个山壁,当村长的红屋顶映入眼帘,霁柏知道已经接近目的地了,一瞬间,他的心竟像初坠情网般的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