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令她感动的却不是他的杰出,而是他的细心。一踏入抡庄她便发现,仆人早已将从洛阳运来的丝线及半成品做好妥善的分类,只等着询问她的意见。而且不只是这样,连帮手他也一并找齐,全是京城内属一属二的刺绣高手。
她当场靶动地哭了起来,那天以前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是那么爱哭,从小到大的独立生活使她忘了“被照顾”是什么滋味,直到他拥她入怀的那一刻为止。
他给了她一切,甚至帮她要回绣坊,而她却无以为报,唯有用她的忠贞、她的爱来回报他。
看着放在圆桌上的凤冠霞被,她突然觉得好幸福。
娘,你就这一次做对!喻希柔俏皮的轻吐舌头,月兑下外袍准备上床睡觉,但一双大手倏地搭住她的嘴,快得让她连喊救命的时间都没有。
她又被掳了吗?不会这么倒霉吧。
“希柔,是我。”抡语剑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顿时放下心来。
“语剑?”她不敢相信的喊道,“你来干嘛?为什么像小偷一样?”还捂住她的嘴巴,怪恐怖的。
“不像小偷行吗?”论语剑苦笑出声,“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做采花贼的一天。”
“犯得着如此辛苦吗?”他的表情就像被人拿走糖果的小男生样委屈,教她忍不住失笑,“咱们明天就要拜堂,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抡语剑的回答出人意料。“过去我一直以为所有礼教规范都是必要,而且合乎常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的话令她双眉微挑,“愿闻其详。”
“我想你一定发现到,抡庄的仆人都十分畏惧我吧。”
“嗯。”说畏惧还太客气,应该是害怕才对。
“我一向是个条理分明的人,而且容不下杂乱。”
想也知道。他若容得下杂乱,哪会一到绣坊就开始动手整顿?喻希柔暗忖。
“我一直坚信唯有严格的管理,才能维持抡庄的运作,却从未想过这对底下的人而言是否太过于沉重。”
可是她觉得不会啊,抡庄确实是井然有序,只不过气氛也的确显得凝重多了。
“或许你会觉得难以置信,但你教会了我很多事。”而且是他未曾思考过的事。
“我?”喻希柔莫名其妙的指着自己,这句话应该是她说才对,怎么反倒让他先说了。
“就是你,或者说你的绣坊。”抡语剑执起她的柔荑,放进自己的大掌中。她的手是那么的小,小到他仅用一个手掌就可以轻易将它们包住,可是她的独立心又是那么的大,大到令他佩服、汗颜。
“我不懂。”但她知道他一定会解释。
他的确解释了,话中的诚恳再一次让她感动不已。
“这个世界对女性是很不公平的,男人操控整个社稷的运作,却将所有过错归究于女人。你坚强、独立,遇事从不退缩,甚至想办法解决,光凭这点,就令人赞赏。”他轻轻的抹去她的泪水,对他而言,这些泪珠就像是珍珠般珍贵。
“你将绣坊经营得有声有色,对待下人如同兄弟姊妹般,在绣坊;有的只是欢笑,不曾有过丝毫沉重,和抡庄大大不同。”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管理方式。严厉固然会带来井然有序的生活,却没有轻松的欢颜,他也知道仆人在背后批评他太严格,但他从不引以为杵,一直到他到喻氏绣坊为止。
喻氏绣坊或许散漫,但气氛融洽,有个风吹草动,大伙马上动员起来,速度之快比起抡庄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同的管理方式,效果却相同,他曾为此感到困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直到回到抡庄后才豁然开朗。
“我了解你的意思。”她的夫君真是个聪明的人,而且懂得自省。“我管理绣坊的原则是‘心’,唯有从心出发才能获得相同的回报。而你管理论庄的原则是‘理’,但你却忽略了一点,道理是说不清的,你认为有理的事在别人心里感受不见得相同,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人阳奉阴违的原因。”
抡语剑再一次惊讶于她的聪慧,能娶到一位势均力敌的妻子实在幸运。
“所以说,我们还真是天生的一对。”他搂住她的肩,轻轻的摇晃她,一同看向窗外的夜色。
“就是啊,一加一不一定非得等于二不可,你一半理加上我一半心,一切就完美无缺了。”这是小凝的算数理论,在即将成婚的前夕,她不禁更加怀念洛阳。而抡语剑照例又看穿了她的心事。
“等我们成亲之后,立刻赶回洛阳重整绣坊。”她脸上的落寞教他心疼不已。
“真的?”喻希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一直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我几时骗过你了?”抡语剑轻捏她的鼻尖,“我知道绣坊对你的意义,所以不会任其荒废,更不会让大伙没饭可吃。”他知道她最挂念的便是其他人的生计。
她好感动,双手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要是我想住在洛阳呢?”他的眼神说明了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只好退一步,“要是我想偶尔回去照料一下绣坊,那怎么办?你会不会答应?”
抡语剑伸手抱住心爱的女人,认命的说:“那我只好跟着你长安、洛阳的跑来跑去,谁教我要爱上这么一个富有责任心的女人呢?”
她好高兴!打算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再得寸进尺一下。
“那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她的眼神闪闪发亮,仿佛一只被关了很久的小猫,正等待主人带它出游。
“什么事?”抡语剑提高警觉的问,这小妮子的眼神不太对劲。
“掳走我!现在!”她快被这窒人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抡语剑不禁笑了。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她,施展轻功跃出窗外。
两个明天一早便要拜堂的未婚夫妻,竟趁着花好月圆之际,连袂逃家快活了一整夜,也算是一绝。
抡家是京城第一首富,婚礼的排场自然是不会太小,只见来来往往的宾客络绎不绝,送礼的、观礼的,再加上思珞、逸亭和大刀三人的吆喝声,整个抡庄上下热闹成一团。没多久,成王府的大公子、二公子和其媳妇也一块抵达,更是为婚礼增添了不少光彩。
没见过女圭女圭型美女的思珞,当场就拜倒在抡语兰裙下,一个劲的追着她跑,惹得李少允醋劲大发,也追在后面捉人,身后还跟了个劝架的吴丽清。唯一还称得上冷静的是手执把扇的李少儒,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胡闹,不住地摇着头。
好不容易等到吉时,新郎官终于出现,等他就定位之后,头戴凤冠的新娘也跟着出现。
接着拜过了天地,拜过了高堂,只等夫妻交拜之后便可送入洞房,这原本是令人兴奋、尖叫的时刻,却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震天高喊之下化为寂静。
“等等!”来人身材瘦弱而单薄,一副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你们不能拜堂。”江玄明边说边自袖袋中掏出一张纸片,“希柔和我有婚约,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他的话立刻引来满屋子宾客的哗然,但见偌大的大厅中闹成一片。这当然不能怪他们,谁要这演出比戏棚子的戏码还精采。
“安静!”抡语剑冰冷的语气和目光果真让大伙住了口。
抡语剑的严肃是出了名的,谁也没胆敢挑衅他。
“你凭什么说希柔和你有婚约?”莫非指月复为婚还能闹双胞不成?
“凭这张纸!”江玄明将载有指婚事实的婚约书交给抡语剑,上头有喻老爷的笔迹。“这是我前些日子才发现到的婚书。原来喻伯父早已将希柔许配给我,从小就和家父指月复为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