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难道他前面那一长串就不是在骂人了吗?众人心里敢想,嘴里可不敢讲,因为福公公可是宫里出了名的“恶狗”,护主第一!
他比寡言冷淡的大皇子更加难缠,谁都怕落了个把柄在他老人家手上,日后被刁难恶整个没完。
于是在福公公“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架式下,众人只得模模鼻子地退开了。
眼见趋跑了众人,福公公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主子。
“大皇子,这位姑娘……”肥肥巴掌自个儿伸来掌嘴,“呃,奴才不多嘴,您把她交给奴才来安排吧。”
脚步未停,声音未出,马希尧只是漠然摇头。
“不要?那您是准备将这姑娘给安置在哪儿?”
埃公公边问边在心底疑云满布,不懂他这主子今儿个是不是吃错了药,这可是他服侍主子二十多年来,头一回见他自外头抱回了个陌生女子。
天知道他这俊美如仙人谪降般的主子,平日有多么拒女人于千里之外。
但若说他家主子讨厌女人也不对,该说他是讨厌与有温度,有心眼、有是非利害关系的人们太过亲近吧,只是没想到今儿个主子居然会主动破戒?
马希尧侧首想了想后回答,“你让小斌子把房让出来吧。”
小斌子?!埃公公讶然张大一双老眼。
小斌子是专门伺候大皇子起居更衣着冠的小太监,所以住屋才会设在大皇子寝宫内侧,与主子的睡床仅隔一扇小门。
让小斌子让出房来,那么主子的生活起居打理又该由谁来办?
算了算了!不管不管!
什么事都能另外想法子解决的,重点是先让主子有个地方将那姑娘搁下吧。
埃公公用力点头,移动着圆胖肥短的身躯,赶着去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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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深、好浓的白雾。
行于其间,她不仅看不见四周的东西,甚至看不见自己。
可渐渐地,白雾被排开了,她眼前的景象跟着澄明起来,但她依旧看不见自己。
她只看见了个年约三岁,顶着一头西瓜皮似的短发,睁着一双灵慧瞳眸,坐在一间道观前台阶上的女童。
不惊不惶,女童的大眼里盛满着未解人事的好奇。
道观大门缓缓打开,从里头走出了一瘦一胖,一高一矮,一长髯白眉、一光头粗眉,都做着道士打扮的老人。
苞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年约十岁,生得高瘦聪慧的好看大男孩。
“哎哟!快来瞧瞧这!”胖道士率先叫了起来。“莫怪我昨儿个晚上又发梦了,原来还真是得再拾养一个女圭女圭,但是你瞧这……你瞧这……”
胖道士凑至女童跟前东瞧西瞧,这边掐掐,那边转转,不时还用肥指重重一弹,一脸想找麻烦的模样。
“该死的!这一次居然是个女女圭女圭!”
“我不要女女圭女圭!我不要女女圭女圭啦!”
斑瘦道士闻言猛跺足,仰天恨吼。
“我最恨女女圭女圭了,隔壁杜家那只爱哭得要死,想起那段根本就无法睡觉的惨痛往事,我可是还余悸犹存。”
“但是师父……”大男孩也跑到女童身旁观望,一大一小四目交接下,他给了女童一个暖暖的好看微笑,“这丫头好像不会哭耶。”
“小子懂个屁!”高瘦道士激动得口出秽言。“那是因为天还没黑下,我保证只要天色一黑,她就会开始哇哇大哭要找娘了。”
“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胖道士出声附和。“一定会哭的,所以这一定是个错误,神人弄错地方的错误,这丫头不是咱们能帮忙代养大的,加上咱们这里是全住着男人的道观,又不是尼姑庵,怎么会扔个女女圭女圭来呢?所以这一定是弄错了……”
一把细软娇甜却坚定的童嗓,自女童口中发出,“我不哭的。”
“不哭才怪!天底下哪个小孩不爱哭的?快别骗人了!”
“爱不爱哭是一回事情……”大男孩双手环胸,眯眸哼气,嗓音里含着警告,“敢情对于梦中神人的指示,两位师父想要违背吗?”
这话同时拉长了两张老脸,但无论两人再如何不情不愿,不想就范,却忌惮着梦中神人的谕示,没敢再作声反对。
大男孩蹲,又给了女童一个俊魅微笑,“你叫啥?”
女童摇头没说话,迳自睁着一双灵瞳看着他。
“原来叫啥都无所谓,既然来到了咱们这里就是个全新的开始,让咱们帮你取蚌新名字吧。”大男孩作下了决定。
听见这话,终于被迫接受了不幸事实的胖道士,摩挲着光秃头顶沉吟起来。
“有了添香油、添威望,添道存,有钱有势又有道,那么咱们究竟还缺啥呢?”
“叫添好运吧!”高瘦道士没好气地建议。
“不,按我说养女女圭女圭都是养赔钱货,该叫添废物!”
“叫添讨厌!”
“叫添可怕!”
“叫添小花!”
“叫添母猪!”
“叫添开心!”
“叫添油加醋!”
“你白痴呀!有人名字是三个字的吗?”
“你管我呀!我高兴!”
废话!被迫帮人带孩子已经是够苦的了,哪还有不许人经由取名泄点愤的。
没理会两个争执下休的无聊老人,大男孩迳自伸手向天,叫女童抬头仰望。
“瞧见在那上头飘来飘去的云吗?”
女童点头。
大男孩微笑,“想不想跟它们一样,在上头自由自在地飘来飘去、无牵无挂?”
用力再点头,女童脸上因想像而浮出了快乐笑靥。
“那好,那你就叫天飘飘吧。”
那好,那你就叫天飘飘吧。
那好,那你就叫天飘飘吧。
一句话让她就像是身处一口沉重古钟里,让人在钟外匡当一敲,一时间钟鸣袅袅,余音震荡,白雾重新凝聚,遮断了视线,她什么也见不着,只能感觉到痛彻入骨的头疼。
巨大的痛楚让她乍然醒来,坐直身躯瞪大眼睛,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惊惶无助地想,还有更要紧的是……
她是谁呢?
为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仓皇无助地奔出房,冲进一间又大又广,碧丽辉煌的寝房。
无暇细审屋内摆设有啥,她的目光在瞬间捕攫住站在披覆着层层白色帷幔大床旁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着雪白内襦,健臂平举,目视正前方,在他身旁有几个内侍穿梭着,有的负责套衣裳,有的负责襆头顶冠,快手快脚地陆续为男人套上袍衫、襕衫,甚至是金銙。
但所有人的工作都被迫停下来,在她没头没脑地冲到男人身前,犹如落水者捉着了可以救命的浮木一般,紧紧地、死命地抱着男人不放时。
原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氛围登时被整个冻凝住了,变得诡谲而死寂。
包括站在一旁指挥众人工作的福公公在内,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毕竟这可是头一遭,在他们为他家主子更衣时,冲进来一个抱着主子不放的女人。
“你醒了。”
直到马希尧无事状地开口,这才化解了那过于诡谲的气氛。
她在男人怀中点头没作声,小手却忙碌了起来。
她像在剥虾壳似地将男人身上衣物层层剥掉,直至袒露出男人赤果的胸膛,让她能够附耳听见他卜通卜通的沉稳心跳。
等她终于如愿后,小脸上的惊惶之色尽褪,改浮上一抹可爱娇甜的微笑,她边笑边用力贴紧,像是想将自己纤细的身子,给嵌进男人体内,与他合为一体。
在见着这陌生女子两三下就将众人的辛苦毁掉,且还当众“轻薄”向来对谁都拒于千里之外的主子时,包括福公公在内,几个内侍全都变了脸,却没人敢说话或企图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