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无心求胜了?那是郡主用兵如神,运子老练,输了就得服输的。”
“若是真输我自会服气,但玩假棋……”洛伯虎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不会,也佯装不出来!”
被人当众揭穿,传总管咬牙微涨红了脸。
“不懂规矩就快给我滚开!老贾,再给我挑人过来!来人呀,立刻将这狂妄不守规矩,目中无人的小子给我逐出王府……”
暗总管的手下快手快脚上前想架开人,却在此时,纱帐后娇音柔沁地响起了。
“且慢,傅总管!”那把娇音里含着笑意,“干嘛那么急着要赶人?莫非……”娇音倏地降冷,“你心虚?”
“不!郡主,您误会了!”傅总管赶紧揖身解释,“属下干嘛心虚呢?只是这小子口出妄语,目中无人,又面生得紧,显见不但是新来的,且还是个不懂规矩的,这种人又怎么能够让他留在王府里呢?”
“是不该留在王府里……”娇音沁蜜,缓缓拖长,“咱们这王府里只能容着会作假、会哄主子开心,还会拿着鸡毛当令箭,当着主子的面说要赶人走的『奴才』才对的,是吧?”
这话虽是笑笑说着的,却吓出了傅总管的一身冷汗,登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吭气了。
全场安静了好一会儿,帐后娇音才再度清脆响起,“黑车子,你叫啥?”
“洛伯虎!”他无所谓开口,一脸不在乎。
“洛--伯--虎?”一字一字轻缓的吐出口,她冷笑一声,“你胆子可真是不小,成!我记住你了,你给我听好……”娇音里含着霸气,“黑军主帅已让我革职了,目前由你暂代,但你只剩下一车三卒可攻我,战力远不及我,如果你要求重来,我倒可以--”
“不必了!”洛伯虎只是懒懒伸出一掌,“大热天的,咱们虽不如您娇贵,却也不想多晒,没这闲工夫跟您重来,要输要赢,重在棋力高低,与棋子多少是无关的。”
“噢?”娇音冷冷拖长,火苗星子四处进散。“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就凭我的棋力,你只须用上这几只『废物』就能够赢了我吧?”
没在意对方是火苗还是熊熊大火,洛伯虎只是耸耸肩开口。
“究竟是不是废物,主控权其实并不在他们的身上。”
帐后传出了细喘,恼恨的细喘。
被了!这家伙已经说得够白了,到时候若是谁输了棋,那么负责下棋的,才是个“真”废物!
娇音冰冷响起,“成!我依你,但如果你输了怎么办?任何惩罚都行的吗?”
一句话让场上众人纷纷冒汗,为洛伯虎起了忧心,谁都知道他们这小主子有多么刁蛮,心思有多么难测的。
却见洛伯虎满不在乎的开口,“悉听尊便。”
“好,那咱们就开始了吧……”帐内人儿正待下令,却让洛伯虎打断了。
“等一下!”
“怎么?知道害怕了吗?”娇音很是得意。
“不是后悔,而是……反过来若是妳输了,又该罚什么好?”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就连那知道惹主子生气,正乖乖罚站没敢再作声的傅总管,也都变了脸色。
开玩笑,对方是小主子耶!主子同你这下人玩玩,不同你一般见识已是天大的恩典,这小小杂役竟还敢大放厥词,说啥主子输了还得受罚的浑话?
即便底下议论频传,帐后人儿还是冷着嗓音问:“想跟我讲公平是吗?成,那你又想罚我什么呢?”
洛伯虎侧首想了想。
“妳若输了,那就换妳那些个站在一旁看热闹、有遮篷可挡日头的大总管、小丫鬟全站到广场上一个时辰,尝尝顶着大太阳,让人当棋子罚站的感受。”
众人无声,一致将惧怯眸光投向纱帐,等着郡主发飙,帐后人儿却是冷静出声。
“那么我呢?需不需要也下去罚站?这……”她冷哼,“才是你最想见到的吧?”
“原来妳还不算太蠢嘛。”洛伯虎在四周一片倒抽气声中微笑继续往下说,“但罚妳就不必了,妳若受罚,免不了还得连累大伙陪妳一块倒楣遭殃。”
意思是她的不必受罚并不代表她娇贵,只是不愿见到众人被她牵连罢了。
帐后人儿暗自咬牙没再接话,半晌后娇斥响起,将暂停的棋局继续下去。
在众人屏息以待中,棋路一步紧接一步,等到十来步后,一声飒爽的“将!”将大伙的心都给喊冷了,因为喊出“将”的人,是洛伯虎。
全场无声,连脸都变黑了。
被人“将”住,身上套着红“帅”背心的吉祥被眼前直瞪着他的洛伯虎吓傻,因为知道他就要……呜呜呜,“死”了。
左边一只“卒”虎视眈眈,正前方又有着洛伯虎这硬邦邦的“车”,闪无处闪,躲不能躲,吉祥被吓得环胸蹲在地上哭泣起来,深怕郡主会生气,怕郡主骂他没尽力,将他赶出王府,撕了他的卖身契,连累乡下爹娘弟妹没粮没米……他……呜呜……他就快要死了……真的会因此而死了……他该怎么办……
“哭什么哭?输了棋得捱罚的人是你吗?输了棋的责任又在你身上吗?你刚刚没听『人家』说得很明白,输棋的责任并不在棋子身上,而是另有『废物』吗?”
冷讽成功地遏止了吉祥的哭音,片刻之后,帐后娇音淡淡再起。
“傅总管,让所有的『棋子』到花厅里去喝冰梅汁,此外一人打赏五两,至于你,领着所有在旁没下场的丫鬟及管事们,下去晒太阳!”
“郡主……”朱紫紫的贴身丫鬟袖儿不依地噘嘴跺脚,“人家不要啦!苏州不比京城,日头又毒又辣,人家会晒黑、晒丑、晒粗了皮的啦!妳管那烂家伙说啥?又约定了啥?他是下人妳是主子,哪里有……”
“妳不过去……”帐后娇音里带着明显的危险意味,冰若寒潭,“是想等我吗?”
听见这话,袖儿赶紧咬唇没敢再作声,任由其他丫鬟拉拉推推,心不甘情不愿地连同傅总管在内的大小避事,全都乖乖地站到广场上。
想这些贴身丫鬟及大小避事,平日老爱仗着主人的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这回却在那些比他们等级低下的仆役面前受罚,连同傅大总管在内,一个个边罚站边假意想遮太阳,纷纷用手遮住脸。
这一头被罚站的个个脸色难看,那一头由洛伯虎领军往花厅过去的,则是个个兴奋满满。
但兴奋归兴奋,众人也只敢将喜悦放在心底不敢张扬,以免日后遭殃。
只有洛伯虎,一臂揽住吉祥的肩,嘲笑他是个爱哭鬼,另一臂揽住了那助他得胜的黑卒子,大笑着扬长而去,没理会在他身后,透过绛紫色纱帐,燃生着火苗的一双美眸。
第二章
如果洛伯虎事前知道了后果,他或许会选择隐忍,别强出头硬赢这一局了。
因为那位千金骄女、郡主小姐不但同他一样痛恨输,且还是个小鼻子小眼睛、小鸡肚肠的小女人,谁要是敢去招惹了她,那就等着倒楣遭殃。
下完“人棋”后的隔日,洛伯虎被调动了职务,归到西院落的“紫苑”掌管。
紫苑的总管事是个老婆子,姓池,人人唤她池婆婆。她人其实不错,就是嫌唠叨了点,一件事交代个千百回还在碎碎杂念,常常在她说话的时候,洛伯虎会兴起想用抹布塞满她嘴,图个清静的冲动。
紫苑正是小郡主朱紫紫居住的院落,占地极大,活儿还算挺多的,但他每天被分派到的事务,每每都会让他几欲捉狂。